第 47 节
作者:两块      更新:2022-09-26 14:27      字数:5167
  抬眸迎向镜面中轮廓,再也找不回昔日的模样。揪紧领口,掩不了衣衫下的躯体不断遭受玩弄,甚至成为他人的替代。
  环顾房内的精致摆设,眼看自己身穿丝绸,回想每一道入口的珍馔,顿时一切都令都令他再度作呕,拔腿逃出房外。头也不回地逃离主楼、逃离他不想看见的一切丑陋。
  躲得远了,他瑟缩在马厩附近,掏出口袋里的饼皮屑末,喂食草丛里的小蚂蚁。
  泛红的眼眶又蒙上泪雾,于心凝聚一股好想离开这里的念头,离开主子,好想……
  直到天色昏暗,乔宝儿没再回书房习字,无言的反抗,他再也不想看见主子……
  「严总管,小家伙呢?」
  「啊?」严总管好生错愕,「打从晌午到现在,我压根没看见小宝儿。」主子怎在晚膳这时候跟他要人?
  「难道,你没将他逮走?」
  「小的岂敢去打扰。小宝儿在午后习字,大伙儿都知道的。」现在,谁敢去招惹那位小祖宗啊?
  连一句坏话都不敢当着小宝儿的面提了。甭说主子听见会如何惩治,现在的小宝儿不啻是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在府里有权力可以支使奴才。
  「小家伙没让你逮去,他会上哪儿?」
  「这……」天晓得……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他一吼。
  严总管暗叫一声苦,那个小祖宗又要害死人了!「小的……这就去把人找出来。」
  孟焰丢下筷箸,胃口在剎那间消失。以为小家伙又忙些府里的琐碎,他就放任他自由,以免把人束缚得太紧。
  岂料……
  脸色愈来愈冷峻,等了好半晌仍没见到人影。
  心渐渐沉,他起身一脚踹开椅子,索性亲自去逮人。
  不稍多时,整座王府内灯火通明,仆佣忙翻了天,大伙儿饱受连累,小宝儿不见,干他们啥事啊?
  「小宝儿伺候主子伺候到不见人影……」
  「他总不可能长出一对翅膀飞了……」
  两名丫鬟经过,乔宝儿心慌地往树丛内缩了缩。
  才不要去伺候主子吃饭、伺候他洗澡、伺候他更衣,主子又不是没手没脚……
  窜然而生的一丁点反抗心理维持没多久,乍然,领子一紧,他被人给揪出树丛外。
  小身躯贴合着一具肉墙,瞠然的眼瞳映入一张寒憎的脸色,冷冽的气息袭上了脸,他嗫嚅着喊:「主子……」
  「哼,小家伙,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是不?」
  他闷不吭声。
  暗压下愠怒,孟焰一把小家伙扛上肩头,同时好心地提醒:「在府里,我要找你并不难,只须放狗出来搜。」
  乔宝儿头重脚轻地挂在主子身上,拧着衣料,动也不敢乱动,胆子瞬间萎靡。
  孟焰将他带往厅堂,丢下吩咐:「严总管,把狗带回地窖。」
  啊。赫然一惊,「带狗回地窖……」严总管望着被链在树下的庞然大物,脸色都变得和牠一样黑。
  周遭的仆佣们一个个闪的闪、躲的躲,以免被严总管逮去当替死鬼,那条狗好凶。
  清晨的薄雾消散前,孟焰撑开了眼。
  透过床帏搜寻一抹身影,小家伙总是寂静无声,彷佛刻意般的疏离,在举止间表露无遗。
  悄然搁下一盆水,乔宝儿在主子起身之前,兀自步出房外喂食小乌龟。
  孟焰只稍一喊,等了会儿,一抹小身影便回到身旁。
  当他伸出手递出巾帕给主子,下一秒就急着缩回。
  当他折迭被褥,主子欺负人的画面就袭上脑海。
  当他为主子更衣,慌然的视线悄然避开一具强悍且熨热的躯体。
  当他再度离开房外,毫不迟疑地合上房门,一转身,彷佛得到特赦,小身影离开所居的主楼座院,头也不回。
  他挺身面对他人,却不愿多瞧主子一眼。
  他的一举一动,即使再细微,都逃不过一双精锐的眼神。
  孟焰气闷地踹开圆凳,想不透最近怎么一回事?
  小家伙的话愈来愈少,在书房写的字愈来愈多,平常能躲则躲、能闪则闪,简直把他当妖兽,他迟早会被小家伙给收拾进棺材──
  不知他拖不拖得动他去埋?
  额上青筋显露,他堂堂一个王爷得看小家伙的脸色过活,无疑是犯贱,自找罪受!
  憋着一股闷气走出房外,孟焰顶着一张很臭的俊颜,在庭园回廊下,透过漏窗远望小家伙和一群奴才正在搬运漆桶,刷粉墙。
  小家伙渐渐融入奴才们的行列,从不挑三拣四,忙着带头做些贱役也不以为苦。
  他跟他要了一本小册子,会在书房里提笔写下府中的琐碎,七拼八凑之下,好些断句的字眼唯有他自己看得懂。
  他,打理这座王府,却从未正视过这座府邸的主人。
  如果,不是那一身有别于奴才们的穿著,他的渺小和毫不起眼,又能令谁在乎。
  越过八角门,孟焰出声一喊:「小家伙,派人备两匹马,我和黎生要出城一趟。」
  乔宝儿一回头,应了声:「我知道了。」
  暂搁下漆桶,乔宝儿至马厩找到阿良,告知牵两匹马到府邸外候着,紧接着问:「阿良大哥,我爹娘有没有什么话要你代为转达?」
  送信拖延了十天,阿良昨夜才回府。「小宝儿,见到你,我正想告诉你这件事。」
  他道:「我到你老家,都傍晚了也没瞧见你爹。至于你娘和几个小萝卜头都在,我便将信转交给她。」
  「我娘不识字,她有打开信笺吗?」
  「当然有。」乔大娘一看见白花花的银两滚出手心,眼泪就掉落。「她问起你在哪儿干活,我就说你在王府里。」
  「嗯。然后呢?」
  「你娘揣着银两一直哭,念着你没令她失望,这回寄了不少银两回乡,然后……」
  「然后什么?」
  「她一直哭呀……」阿良略显尴尬地搔了搔脑袋,歉然道:「小宝儿,你别怪我,我这人就拿女人的眼泪没辙,只好走了……」
  「就这样吗……」他直勾勾地看着阿良,仍在期待他多说些其它。
  「我这就牵马出去,你去忙你的。」
  乔宝儿杵在原地,感到怅然。
  爹呢,究竟忙到多晚才回家……娘,忙园里的活儿,也要带孩子……
  顿时,他难过也感到欣慰,没有令娘失望……没有……
  娘一直在哭呢,她没有忘了他,即使他的身上少了一块肉,他依然是她的儿子,没有被遗忘……值得了。
  他的付出是值得。
  眨着氤氲的眼,抬首凝望遥远的天际,他的一颗心渐渐飞离至亲人的身旁,好想念亲人,好想回乡。
  孟焰一身轻便装束,骑马与属下黎生一同出外视察。
  来到城郊鄙野之地,孟焰也不担心让人瞧出身分。所遇之人皆是一般贫穷老百姓,生活庸庸碌碌,填饱肚皮都不及,也少有机会上城里。恐怕连当地的父母官都不知长得是圆还是扁,遑论是地位阶级更高的达官贵人。
  放眼所及,两旁皆是稻田农地,偶尔经过几户农家,竹篱笆上挂着他不知其为何物的东西,心下猜测,恐怕是令人难以下咽的粗食。
  行经几个村落,随护在侧的黎生提醒:「爷,前面是村镇,您要不要稍作歇息?」
  「也好,先找个地方喝茶。」
  主仆俩进入小镇,景象和适才所见不同,市集还称得上热闹,是这方圆百里之内的生活中心集散地。
  四周吵杂,时而传来商人高呼手边买卖,有些交易以物易物进行,孟焰途经街道,眼观一切,玲珑杂货不少,偶尔,还有人上前问他要不要买东西。
  黎生随即打发,以免惊扰。
  两人所经之处,孟焰出众的外貌以及浑身散发的气势,难免令人驻足一观。
  他视若无睹,一跃下马,进入客栈要伙计送上一壶凉茶。
  待黎生系好马匹,进入客栈内,孟焰推了一杯凉茶给他。
  客栈内,人们都在传言,不知是哪一位外地财主来到小镇上大兴土木工程,预计是要盖一栋书院。
  这事儿连地方上的父母官都不敢马虎,亲自出面与几十户民宅、农户交涉买地迁移,谈出的价钱既公道又合理,答应搬迁的住户不在少数,若是不肯搬迁,官员摆明着下公文来征收,届时强制驱赶,可就要地也要命了。
  本来,百姓们还以为盖书院不过是借口,猜测八成是地方官员想捞油水、刮地皮,这事儿谁敢保证不会发生。
  但是经过连月以来,从外地运来的木材、砖石一车又一车,请来的土木工匠也不在少数,这镇上有不少人都去求一份差事;干粗工,挑泥沙,挣些银两度日。
  乡下人嘛,几乎都是穷苦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能做的事除了务农或劳役,一辈子也甭指望能有什么出息。
  兴建书院的事带给不少人一份差事,还听说凡是镇上的村民住户,只要家中有孩子的,将来都可以免费上书院。这不啻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老百姓们争相走告,传得沸沸扬扬。
  孟焰喝完凉茶,杯子一搁,丢了几个子,他径自走出客栈外。
  黎生也立刻动身,来到骏马旁,笑说:「爷,您下回该带小奴才回乡,看看家乡的景色变得不同。」
  「小家伙的老家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我怀疑他没有来过这里。」
  「您带他走一遭,未尝不可。」
  孟焰睨了属下一眼,啐道:「黎生,我干了件赔本的事,你倒是乐得很。」
  「当然。」他笑说:「属下乐见爷过正常的生活,为了您的小家伙,爷『劳民伤财』、『用尽心机』建立一所书院,已经毁了您的『美誉』不是吗?」
  「闭嘴。」
  孟焰一跃上马,头一撇,命令:「走,我们去瞧瞧工程进度如何。」
  「遵命。」
  地窖。
  乔宝儿在仆佣喂狗后,便提着一桶水来为小狗子梳洗擦拭。来回几趟换了干净的水,他不忘带些晚膳给小狗子吃。「黎生陪同主子出门,我想他也不方便在路上买些什么回来给你。」
  他不免担忧小狗子饿肚皮挨到天亮,那滋味难受。
  「小宝儿,你对我真好。」
  他眼神一暗,适才察觉小狗子的小腿处有一块瘀青,无疑是受人欺负。
  今夜,来喂狗的阿三要他学狗爬,离去前还踹了他一脚。小狗子安静地吃饭,从不向小宝儿抱怨自己挨了打。
  他拨了拨小狗子的发,无言地伴在身侧,思忖这样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
  半晌,他终于出声:「小狗子,等黎生回来,我去拜托他交出钥匙,放你走。」
  「啊!」小狗子吃惊万分,「小……宝儿,你……你你……」
  他径自闷头往下说,「我想过盘缠的问题,小姐有给我一件暖裘,应该可以典当不少银两。我会带你回乡安顿生活,然后再回来向主子认罪,求他别为难你和我家人。」
  「啊?」小狗子这回更是吃惊得无以附加,「你你你──」
  他抬眸,又说:「我会继续赚银两回乡,跟我爹娘说清楚,拜托他们收留你,不然你要怎么办?」
  他烦恼许多现实问题,「你现在走路不方便,甭说在外如何讨生活,用变卖得来的银两一定也撑不了多久,独自在外万一有人欺你瘦弱,抢你身上的钱财,该怎么办?」
  听他说的这么忧心忡忡,好似他身上已经有银两……
  「小宝儿,你的法子好笨!」
  但,小狗子不得不承认,小宝儿想得周全。
  他一心想离开地窖,却从未想过将来要如何安顿生活。
  「你若住在乡下,坏人也不会这么多……有钱人都很坏,会欺负人。」
  小狗子无言。
  「我放你走,主子知情后一定会发好一顿脾气,你不用担心我,被处罚忍忍就过了。」他搂着双脚,小脸抵在膝盖,也考虑这一点,主子还没玩腻他的身体,应该不会打死他才是。
  「小宝儿……你……」疯了?
  小狗子瞬也不瞬地瞧他,怎么回事,小宝儿脸上的表情显得好哀伤。
  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回来。
  娘一直在哭……没有对他失望……
  「小狗子,我只拜托你以后别让我家人知道,我在府里让人欺负的事就好。」
  「……」
  小狗子别过脸庞,莫名地,心底发酸。
  「黎护卫都还没答应呢,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他口气不佳,被小宝儿搞得心情都差了。
  「你快回去,以免主子回来发现你不在。」说罢,他低头狼吞虎咽,不一会儿,便将碗筷搁回篮子里。
  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