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2-09-26 14:26      字数:4727
  自从马光远混好了,田桂花基本是夏穿真丝冬穿皮草。其实在穿上她不是个讲究人,夏天喜欢穿人造棉,冬天穿着最熨帖的还是小棉袄,可马光远的朋友现在不仅是有俩钱的人,更多的还换了年轻漂亮会捣饬的老婆。田桂花再不打扮,领到人跟前,直接就像一只抱窝鸡,灰跄跄的。为这,马光远凶过她好多次,没办法,看在马光远没把她鸟枪换炮的份上,她也要知足、要给马光远面子。可她的眼光又不行,买的衣服,是钱没少花,穿上后马光远都不愿意看她,实在忍无可忍,马光远给她下了死命令:夏天真丝冬天皮草!
  因为真丝和皮草虽然款式没多新潮,可一打眼就知道是好东西,质地的华贵足以抵挡一切。可在陈安娜眼里,冬穿皮草夏穿真丝的田桂花就是:俗!俗不可耐。
  不仅如此,田桂花这人嘴巴特快,兜不住话,尤其是马光远带她出去吃饭的时候,因为是在吃,就特容易把话题拽到吃上,一拽到吃上,田桂花就会忍不住说火腿厂,忍不住说灌肠。她会告诉大家,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不吃火腿肠,为什么呢?
  因为她亲眼所见灌肠车间,尤其是夏天的灌肠车间,一夜之后,工作台上到处都是蠕动的蛆,她会夸张地看着人家,说:“你以为会把蛆打扫了?”
  见人家也错愕地不语,她会恨恨地说:“想什么不好。”做个扫的动作,“哗啦哗啦,全扫进搅肉机了,和肉一起搅碎了,灌成香肠……”
  只要她活色生香地讲完这一段,桌上的菜,基本全被她打包回家,因为没人再咽得下去。这事发生几次以后,马光远就不带她出门了,就算带,也会警告她,在酒桌上,不许提火腿厂,不许提宰牲车间,不许提灌肠车间……总之,关于火腿厂,一个字不许提!
  从那以后,田桂花真长了记性,不仅自己不再提火腿厂的事,别人跟她提她都急。好了,我们把话题扯回来。虽然田桂花过着夏穿真丝冬穿皮草的富贵日子,可骨子里,还是苦出身,简朴得很,所以她错愕地看着陈安娜说:“她婶子,你也真可以,不要说是金子,就是块银子,我都得好好放着,女人到这年纪了哪儿能没点金货压箱底,赶明儿让光明给你买。”
  “没钱。”陈安娜干脆利落地说,“我还得攒钱给马跃办婚事呢。”
  马跃怕她们就着他婚事的话题吵起来,忙说:“妈,这几年我给家里糟蹋了不少钱,我和乐意商量了,婚礼办不办都无所谓,登记就行了。”
  郝多钱不知道陈安娜还不知道马跃和郝乐意已经登记了,“马跃,你的意思是你和乐意这就算结婚了?我还想喝你俩的喜酒呢。”
  眼瞅着郝多钱就要把老底捅出来了,马跃暗暗叫苦,忙看看郝乐意又看看郝多钱,示意他不要往下说了。
  郝多钱喝了点酒,压根就没把马跃的眼神往心里去,只是替郝乐意冤得慌,虽然马跃他也喜欢,可再喜欢也不能由着他就这么潦草地把郝乐意娶回去呀。女孩子出嫁这事,到底是没个爹娘给把着就要受轻视,就很不高兴地说:“马跃,你俩登记就登了吧,你叔我没意见也不拦着,可你不能把记一登就算结婚了,你这算怎么回事?你让我怎么跟乐意去世的爸妈交代?”
  完了完了,马跃和郝乐意面面相觑。
  陈安娜的眼睛,刹那间瞪得像牛眼那么大了,“什么?登记了?马跃,你和郝乐意登记了?”
  马跃知道瞒不过去了,就点了点头。
  马光明知道麻烦大了,不想让儿子一肩承担了这责任,忙站起来,往自己胸脯上一拍说:“别怪孩子,是我让他俩去登记的。”
  陈安娜问:“为什么?”
  余西是个爱情至上,没理智这根弦的冲动型姑娘,要不是这样,她也就不可能因为怀孕次数太多而失去子宫了。她知道,别看陈安娜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可马跃他们的结婚证已经领了,能同意办这认亲席,就是陈安娜已经认下了郝乐意这儿媳妇,她现在的愤怒,来自于她的权威性家庭地位,被马跃和郝乐意用偷偷登记的形式给否了,没面子。余西觉得,在这个时候她应该用实际行动向陈安娜证明,马跃他们这么做,是正确的,也是得到了大家支持的。至于陈安娜不同意,不是这段婚姻多么不好,而是陈安娜钻了牛角尖了。
  为了证明大家对马跃和郝乐意的支持,余西就说,马跃和郝乐意多好的一对啊,不仅她支持,连她爸妈都把房子借给他们住。
  陈安娜觉得天旋地转,搞了半天,所有人都在捉弄她,当她绕世界找马跃时,所有人都知道马跃在哪儿,正在干什么,可就是不告诉她,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她陈安娜像只气急败坏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陈安娜环视着大家,目光落在余西脸上,想起了半年前,知道她没了子宫的田桂花想让马腾飞离婚时,她这个婶婶是多么有公义心、多么的大义凛然,豁上把田桂花得罪了也坚决替她说公道话,没承想她居然会站在郝乐意那边瞧她热闹。
  眼泪从陈安娜眼里跳出来,马光明就知道不好,忙拿起她的包说:“陈校长,咱不和他们生气了,走,咱回家。”
  陈安娜啪地甩开他的手,指着余西说:“余西,你好意思吗?啊,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吗?”
  余西压根就不知道陈安娜曾因保护她婚姻而和田桂花起的那场冲突,所以被她问得很是莫名其妙,只有马光明和田桂花他们知道怎么回事,也都不想把这事给抖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彼此尴尬,纷纷好言好语劝陈安娜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回家消消气。
  陈安娜纵使再彪悍也难抵三双手一起推着她往外走,悲愤不已的她挣扎着喊:“余西,在马跃偷偷结婚这件事上,我谁都可以原谅,可我就不原谅你,你知不知道,你没了子宫你婆婆想让你和腾飞离婚,是谁替你力挽了这狂澜?你知道吗?是我!”
  余西直接就傻掉了,一把抓住马腾飞的胳膊说:“腾飞,这是不是真的?”
  说真的,马腾飞知道父母有让他和余西离婚的意思,但也只是意思而已,没说到台面上。至于他们曾和马光明他们讨论过这事,他还真不知道,所以除了没这回事,他什么也不能多说。
  余西的眼泪,蹦蹦跳跳地流了出来,她疯狂地捶打着马腾飞的胸口,“马腾飞,我告诉你,想甩我?门都没有!除非我死了。”说着左看右看都不解恨,一把抓起马腾飞的胳膊,张嘴就咬。马腾飞疼得大叫着,疯了一样跳到一边,好容易从余西口中挣脱出来,一朵乌青乌青的肉疙瘩赫然鼓在胳膊上。贾秋芬捂着嘴哎哟了一声,往后退了一个趔趄,好像挨这恶狠狠一口的人是她。
  菜还没上齐,包间就乱了套,郝多钱和贾秋芬面面相觑地看着,郝乐意知道这顿饭,算是到此结束了。和马跃一起把郝多钱他们送上了出租车之后,两人站在马路牙子上,只剩了苦笑。
  在酒店门口,田桂花和陈安娜像两只斗红了眼的鸡,气咻咻地相互剑拔弩张着。
  她们的老公,眼神机警,像随时要扑上去灭火的消防员。
  郝乐意悄悄推了马跃一下,“过去哄哄你妈。”
  马跃嗯了一声,跑过去局促地喊了声妈。
  陈安娜连看都没看他,好像没听见。
  田桂花很愤怒,“陈安娜,亏你还为人师表,你当着余西的面说我鼓捣儿子和她离婚?啊?我是那种没心肝的坏婆婆吗?你这不诚心挑拨我们婆媳关系吗?”
  陈安娜倒不生气了,一脸的轻蔑,“行了行了,田桂花。”指指马光明哥俩,“证人都在呢,你装什么无辜。”
  田桂花让她噎得无话可说,心头又恼又不甘,嘴上功夫不行,曾经捉过生猪摸过刀的手就挨不住了,伸手就来薅陈安娜的领子。陈安娜反应比较快,一闪,躲过了。
  马光远也一把拽住了田桂花,“有完没完?!”
  田桂花也火了,“就知道拿我撒气!让她这么一搅和,在余西眼里,咱俩成什么人了?”说着,眼泪噼里啪啦地就下来了。
  陈安娜刚要说什么,被马光明拽了一下,“走吧!嫌窟窿捅小了是不是?!”说着连拖带拽地拉着她就往马路边去,马跃忙跟过来扶,陈安娜翻了他一个白眼,啪地打开了他的手。
  喝了酒的马光明擎着一条胳膊站在马路边拦出租车,陈安娜啪地打了他胳膊一下,“就显你有钱了?”说着,雄赳赳地往公交车站去。
  马光明父子相对无言地摇了摇头,马跃小声说:“爸,那我和乐意先走了啊,省得我妈看着我们就生气。”
  “走吧!马跃,你走!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回家跳楼。”陈安娜突然站住了,这让马跃不得不佩服她的听力,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都隔几米远了,她居然也能听见,“咱家住六楼,跳起来也方便。”
  马光明无奈地摆摆头,示意马跃和他一起回家。马跃看着郝乐意,郝乐意小声说:“没事,我自己回去就行。”
  “如果你去了上清路,以后就不要回来做我儿媳妇。”
  就这样,陈安娜终于把马跃和郝乐意押回了家,然后,给他们下了一道死命令:不许在她跟前提马光远一家的名字,不许和他们来往。
  陈安娜的这一做法,从表面上看很霸道,但郝乐意明白,这霸道更多不是来自于对马光远一家的厌恶,而是良心难安的愧疚。因为平静下来的陈安娜意识到自己逞了一时之快,给田桂花和余西造成了伤害,这不仅将会严重影响她们的婆媳关系,对余西和马腾飞本就不被看好的婚姻,也是雪上加霜。
  第五章 幸福在昨天的理想里
  陈安娜家是十年前教育系统分的集资房,在贮水山脚下。她特意要了六楼,因为六楼上面还有一层阁楼,虽然也要掏钱买,可相对房子的价格,还是要便宜多了,最关键的是阁楼和楼下一样,独门独户有厨房和卫生间,外墙上去一米半之后就是斜坡上去的房顶了。中间房顶是尖而高的,但陈安娜有办法解决,装修的时候,她让师傅在沿着外墙低矮的地方,都打上了橱子,这样,衣橱和书橱问题都解决了,从橱子开始延展的空间就可以容人站直了。
  当初要这套房子的时候,陈安娜本想把六楼和阁楼的楼板打通,装上楼梯就成复式结构了,看上去气派也有情调,可马光明死活不让,非要保持六楼和阁楼各自的独立性,因为马跃高中大学都住校,这样就可以把阁楼租出去贴补家用。因为这,两口子当着装修师傅的面吵过好几场架,最终马光明胜利。
  现在,马光明觉得自己太他妈的有前后眼了,陈安娜看郝乐意就像眼中钉似的,根本就没法一起住。所以,一到家,马光明就和马跃说:“儿子,我帮你把床搬上去。”
  一个月前,阁楼上的租客就到期了,马光明没让续租。等租客走了,他把阁楼打扫干净了,一心一意地等马跃领着媳妇回家。
  现在,看着马跃父子从容不迫地把床拆了,往楼上搬,陈安娜就觉得,这一切都是阴谋,她被马光明这个粗俗男人算计了,在儿子的婚事上,他不仅早就不和她站在同一战壕里了,还偷偷做好了迎接儿子儿媳妇得胜还朝的准备。
  夜里,郝乐意睡不着,躺在床上看天窗外的星星,“马跃,这就是我们的家?”
  马跃嗯了一声。
  郝乐意翻身,侧脸看着他,幽幽说:“我二十二岁了。”
  马跃捏捏她鼻子说:“知道。”说完笑,“二十二岁的早婚姑娘。”
  郝乐意有点感伤,“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家。”
  马跃的心一震,仔细一想,真的啊,从郝乐意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在潍坊流浪,然后是爸爸没了,妈妈没了,她不仅没有物质意义上的家,连感情意义上的家也没了。他突然地心疼起这个瘦长却结实的女孩子,用力地把她往怀里一揽,“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郝乐意抵在他胸前,用力点头,眼泪就无声无息的,跑了出来。眼泪蹭到马跃胸口,他摸摸她的脸说:“都胜利了,还哭什么?”
  郝乐意眼泪掉得更快了,忍着不让自己哽咽出声。马跃心里酸酸的,捧起她的脸,吻她的泪,吻着吻着,就把她吻到身底下去了。回应他吻的时候,郝乐意张了一下眼睛,就看到了窗台上的一个青花瓷玩具娃娃,心里一震,想起了马跃撒谎说她怀孕了骗陈安娜的事。可要命的是她没怀孕,还被陈安娜押回来了,万一她问起来,可怎么说?总不能天天撒谎吧?而且怀孕是瞒不住的事,肚里没货,谎是撒不长的。再一想陈安娜那张一看见她就生气的脸,心里就像竖起了一万根头发,噌地就坐了起来,把马跃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