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暖暖      更新:2022-09-26 14:25      字数:4706
  也难以接受永远做不了奶奶或姥姥这个事实的,这个事实到底有多残酷?就像自己的孩子老无所依,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一样残酷。
  陈安娜第一次觉得身强体壮兜里有的是钱的田桂花是这样的脆弱而可怜。
  田桂花时不时地抹一把眼泪,泪水汪汪地看看马光远再看看马光明两口子,不停地问怎么办。其实到底该怎么办,她心里已经有了,只是,作为婆婆,作为还算是有道德底线的婆婆,这个怎么办,她不愿意亲口说出来,她不停地问来问去,不过是希望有人接茬说还能怎么办。让他们离呗。
  牵扯到两个年轻人的幸福,没人愿意当这恶人。所以,田桂花的诱导也就没起到她想要的作用。她心有不甘,只好继续絮叨,“我和光远,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攒下了这家业,腾飞不喜欢做生意就不喜欢吧,不愿意接手我们也不逼他,可不管孙子孙女的,他们总得给我们生个啊,要不然这大把的家业,连个接手的后人都没有,你说我们还拼个什么劲?”
  陈安娜是听出来了,今天田桂花是不把话题扯到让马腾飞和余西离婚上不算完,索性就直接挑明了接她的茬,“嫂子,当初我哥拉饥荒借钱下海做生意,就是为给腾飞攒家业的?”
  “那会儿是赔是赚都不知道呢,哪儿想这么远。”田桂花擦了一把眼泪,满眼期
  待地看着陈安娜,她还是比较了解她这妯娌的,姿态摆得比谁都高,做起事来,比谁都俗,别看平时她们俩针尖对麦芒的,可要牵扯到家族利益的时候,那是毫不含糊,虽说余西是马家的媳妇了,可总归是外姓人,又没给马家生个一男半女,所以田桂花毫不怀疑陈安娜会站在她这边。
  可今天,田桂花真想错了。
  曾被初恋伤到刻骨铭心的陈安娜,是个有初恋情结的人,马腾飞和余西的恋爱史她多少知道一点,两年轻人跋山涉水地结了婚,挺可歌可泣的,不管因为什么,她都不想帮着田桂花拆了这段姻缘,“嫂子,刚才你自己也说了,我哥刚下海那会儿,腾飞还小,他没让你们也没逼着你们非要给他弄这么大一家业,你们拼出了这么大一家业,那是你们运气好,也是你们自己的成就感,关腾飞两口子什么事?”
  田桂花没承想陈安娜会这么不向着自家人,就有点生气了,斜着眼睛嘟囔:“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是你有这么大家业你儿媳妇给你生不了孙子试试!”
  “嫂子,就算你打的比方成立,我也保准不急。”陈安娜抱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转来转去,“嫂子,你不读书不看报的,真是当全职太太当愚了,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端着百年以前的婆婆架子干涉孩子的婚姻?”
  “陈安娜!”因为没孙子可抱,本就已是绝望到了悲愤的田桂花,一听陈安娜又高高在上地端起架子来奚落自己没文化,彻底恼了,“就显你有文化,就显你文明了?有文化的文明人就断子绝孙不眨眼了?”
  “不可理喻!有文化没什么了不起,我就算没文化也不会像你似的!余西没生育能力是天生的?还不是马腾飞作的!把人家姑娘的一辈子给作毁了,就为了你和我哥打拼来的那点家业,你就要把人家踹了,还有没有良心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陈安娜毫不示弱,吵得大义凛然,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不是为你高了我低了也不是计较鸡毛蒜皮,而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为了正义而吵,所以,她嗓门特响,目光特凛然,噼里啪啦地一顿机关枪,把田桂花噎得只剩下了喘气的份,然后,一把拖起马光明说:“走!”
  把哥嫂家吵成了一锅烂粥,撒腿就走,马光明有点不太好意思。陈安娜瞪眼,“你干吗,你以为这酒是白喝的,菜是白吃的?切,告诉你吧,这是买你良心的!有人要为着自己那点念想逼儿子离婚!到时候,人家不说那是自己的想法,会说开过家族会议,是大家一致举手通过的!”见马光明还犹豫不决地想为她和田桂花的吵架说句软和话,就踢了他一脚,“你走不走?”
  马光明也觉得嫂子想让马腾飞和余西离婚的想法过分了,却又不好插嘴,虽然陈安娜这一顿吵,挺不给他和他哥面子的,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心里悄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到底是为人师表的,就是识大体。
  从自私的角度出发,马光远也无比想把良心一昧,应声附和田桂花,但他是男人,不好做得太露骨,就由着田桂花一个人蹦,反正她是个没多少文化的家庭妇女,就算掉面子也掉不到哪儿去,却没承想陈安娜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还句句在理,不仅把田桂花戗恼了,把他也戗了个大红脸,下不来台阶只好把田桂花往脚底下踩,瞪她一眼说:“一天到晚就知道盯着儿媳妇的肚子!除了瞎叨叨你还能干点什么?”
  田桂花本来就让陈安娜戗了一肚子气,马光远的呵斥就相当于往她满是怒气无处发泄的肚子踹了一脚,直接就给踹爆了,她不敢对马光远撒气就冲马光明去了,“马光明!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两口子还伺候出罪来了?啊?余西生不了,我难受得火烧火燎的,你们吃了喝了不安慰我也就罢了,有你们这样说话的?生往我头上栽赃!我说让他们离婚了吗?我说了吗?你两口子哪只耳朵听见我说让他们离婚了?就你们聪明,就你们会琢磨别人心思啊?你们这是把自己的脏下水往别人头上挂!就显着你们文明了?!”
  马光明知道再待下去,怕是这火要越烧越旺了,连忙边道歉边推着陈安娜往外走。
  田桂花气不过,追到门口冲马光明两口子的背影喊:“陈安娜,你也甭给我装有道德有良心的,我告诉你吧,别以为没孙子我们的家业就能便宜了你孙子!门都没……”话还没嚷完,人就被马光远扯回了屋里,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陈安娜也气得要命,非要返回头去和田桂花理论,什么人啊,她摸着良心说了几句仗义话,到她耳朵里,就成了处心积虑要算计她家产了!马光明怕放她回去把饥荒闹大,忙连拖带拽地拉着下楼。陈安娜还是冲到了门前,拍着门一字一顿地说:“田桂花!你这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你给我听好了,将来我一定告诉我儿子和孙子,你们的家产,就是当垃圾拉了去填海,他们要眨一下眼皮就不是我生的!”
  说完,照大门踢了一脚,才哎哟哎哟地颠着脚被马光明扶下楼。
  原来,田桂花和陈安娜有矛盾,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相互瞧不起而已,在大面上,彼此还能留点面子,讲一讲文明礼貌。可从今天开始,她们成了一听对方名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敌人。
  04
  马跃要继续读硕士,还在一门心思努力读书,同样即将拿到学位的小玫瑰既不想回国也不想继续读硕士了,一门心思琢磨着怎么留在英国。马跃就开玩笑说,实在不行,咱俩就生个宝宝吧,宝宝是英国公民了,父母作为监护人是可以留下来的。可小玫瑰忧伤地摇了摇头,说孩子不是想生就能生出来的,她打算拿到学位后先打一份工,然后慢慢想办法,马跃劝她一起读硕士。她不肯,说从六岁开始读书读到现在,读得她看见书就想吐。
  马跃没勉强她,他和小玫瑰不一样,从小到大,他每次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所以他恨不能一辈子都在考试中度过,宣布成绩的时候,老师的表扬,同学的羡慕,太有成就感了。
  没事的时候小玫瑰就出去兜兜转转地找工作,后来,在伦敦郊区的小镇上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小型超市做收银员。
  自从小玫瑰找到工作,人就变得怪怪的,到底怪在哪儿?马跃也说不上来,直到有天晚上,他和小玫瑰做爱,发现小玫瑰总是有意无意地用手去挡右边的乳房,不让他亲,这让马跃很奇怪,因为他比谁都了解小玫瑰的性爱习惯,一定要一边做爱一边亲着她的乳房才会有高潮。可就在这个晚上,小玫瑰的叫声不仅夸张而空洞,还一反常态地躲闪着他的嘴唇……感觉出怪异的马跃,就要看她的右乳,小玫瑰就是不让看,他就小小地狡猾了一下,专注而亢奋地做爱,渐渐的,小玫瑰就放松了,注意力全被马跃给的性爱愉悦给吸引了过去,像落岸的鱼一样微微地张着嘴巴,闭上了眼睛。马跃也像往常一样兴起,攥着她的手腕放到枕头的位置,伏下去亲吻她的乳房,这是小玫瑰最喜欢的姿势,全方位的动情狂野,可是这一次,马跃没有狂野到底,而是缓慢了下来,渐渐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手,因为他看到了小玫瑰的右边乳头,以及它的周围,全都是深玫瑰红的吻痕……
  他停下来,直直地看着这些伤口一样的吻痕问:“怎么回事?”
  小玫瑰这才惊醒一样,飞快地捂上,结结巴巴地说理货的时候摔了一交,碰伤了。
  马跃刷地从她身体里撤离,拉着小玫瑰就把她拖了起来,让她再摔一次给他看看。小玫瑰裸着麦粒一样饱满而富有光泽的身体,哭了。她说她不是找到工作了,而是应征了报纸上的征婚广告,对方是个四十岁的华裔英国人,在伦敦郊区开一家小型超市,这段时间她所谓的每天去打工,其实是和他约会,因为要照顾超市生意,他们的约会只能是在收银机旁,他们刚认识就发生性关系了,因为华裔英国人说他喜欢小玫瑰,会和她结婚,事实证明他没有骗她,下周他们就要去注册结婚了……
  “为什么?”马跃问,“为什么会是这样?他比我好吗?比我爱你吗?”
  小玫瑰哭着说他一点也不好,既不帅也不绅士,但他可以让她留在英国成为英国人。
  马跃顿时就觉得所有的奋斗都失去了意义,他像个傻子一样被爱情抛弃在了伦敦的街头。他泪流满面地看着小玫瑰一边说抱歉一边收拾东西,拖着行李箱离开了他。
  连一声再见都没说。
  一周后,身心俱碎的马跃也拖着行李箱悄悄离开了伦敦,当他登上飞往北京的航班,沉溺在痛苦中的心,突然清醒:他不是要拿到硕士证书再回去吗?现在回去,他怎么跟陈安娜交代?
  他不敢想了。
  那个不敢想象的局面,让他滞留北京,不敢回青岛,也没敢跟陈安娜说自己回国了,反正他和陈安娜从不打国际长途,因为话费太贵,他们都是通过MSN或QQ视频交流,不仅不用花钱还能看到对方。但他现在在北京,背景环境和在伦敦时不一样了,怕引起陈安娜怀疑,他用创可贴把视频头粘上了,和陈安娜撒谎说摄像头坏了,没去修,只剩语音功能了,倒也没引起陈安娜的怀疑。
  就这样,他在北京一待就是大半年,其一是怕陈安娜的咆哮不敢回家,其二是觉得自己是海归,怎么着也能混出点颜色来吧?如果可以,就衣锦还乡,在陈安娜跟前也好交代。可现实是伟大的“帝都”人才济济,硕士、博士海归大把抓,像他这种学士海归遍地都是,他不仅没混出点颜色来,还把这几年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英镑全祸害光了,他灰心透了也绝望透了,不仅因为前途无望更因为没法和陈安娜交代。陈安娜所在的中学,有四个副校长,她是其中之一,用田桂花的话说,什么校长不校长的,往难听里说是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起哄架秧子,往好听里说也就是个荣誉性称呼而已,要实权,没有,要实惠,没有份儿。至于他的父亲马光明,是白酒厂工人,酒厂虽然没倒闭,可生产的白酒过去就不是高档货,也就是拉板车的,送煤球的抓把花生米或剔骨肉坐在马路牙子上对着瓶子抿的民工酒。现如今,中国人越活越虚荣,厂领导又没什么新想法,这酒是越看越拿不上台面,连民工买了都要藏着掖着的喝,唯恐招人笑话,酒卖得这么凄惨,马光明们的工资也牛皮不到哪儿去,粗茶淡饭能凑合着吃上就是了,这也是陈安娜从没把马光明放在眼里的主要原因之一,再后来,酒厂连让工人们吃粗茶淡饭的工资都发不下去了,索性就给老职工们办了提前内退,工资少得也就够买盐吃的,好在马光明有个财大气粗的哥哥,听说马光明凄惨内退,就把他叫到酒店做保安头头儿了,干的是民工活,拿的是白领的工资,其实谁都明白,马光远的酒店不缺保安,这么做就是为了让马光明拿钱拿得不伤陈安娜自尊。
  我把陈安娜和马光明的经济情况摆在这儿了,诸位就会知道,他们把马跃同学送到英国去读书,不仅是豁上血本还是抽筋扒皮敲骨头的力气,陈安娜之所以能不计后果地往儿子身上血拼,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人生绝望得只剩马跃了。马跃的未来,对她来说,就是上帝许给虔诚教徒的天堂,现在吃的苦,就指望马跃出息了给她补回来。就她这份苦心,马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