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2-09-26 14:22      字数:4740
  过来。
  我一哆嗦,也叫起来,别砸!
  我倒不是心痛书,而是担心书砸过来后可能引起的连锁反应。有一次,我没有忍住肚子里的那个屁,很不文雅地在她面前扑哧下放了出来,她当场就恶狠狠把手中的梳子扔过来。出于本能,我避开了。梳子没砸中我,砸中墙壁上的镜子,镜子掉下来,砸碎床头柜上的花瓶,偏偏我就在那花瓶里藏了该死的五百块私房钱。她立刻大呼小叫地跑过来,我那五百块钱也就立刻大呼小叫地蹦过去。这里值得说明一下的是,自从我们结婚后,我所有存折户头都换成了她的名字,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党考验我的时候到了。我的房子是在结婚之前买的,户主是我,她纵恿我去房产局改过,我跑到那一问,回来告诉她说,换个户名要交几千元契约税,她这才作罢。
  也许我是个庸俗的小市民,平白无辜损失了这五百块钱,我是心痛如刀割,这意味着我再也不能与朋友在一起喝酒时作次东。看着她欢天喜地把钱揣入口袋,我差点就要眼泪汪汪,我很想告诉她,那个花瓶是我一个哥们送的,商店里有得卖,一千块钱一个,可打碎了也没法粘得回来,就算谁能力夺造化妙手回春,也没法把碎裂的痕迹消灭干净。后来,我提醒她,街上小摊有一种专练小李飞刀的秘芨卖。她冲我一瞪眼,吼起来,那是骗人的啊,你以为大家都与你一样有一个猪八戒脑袋?我嗫蠕着嘴唇,不敢再说什么。真惭愧,那时我竟然还脸红了,我为自己这么包藏祸心伪劣的谎言羞愧难当。不过这次,当她又想把书砸来,我还是坚决果断地制止了她这一暴力行为。我迅速地冲到床边,与她的距离保持在三十厘米以内。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若还要砸我,就有可能砸到她自己。要知道这回虽不是五百块钱的问题,又或者说书砸坏了、我被砸坏了,那没关系,可我身后这台27英寸的大彩电那可是花大价钱买的。她愣了下,没砸。她看看书的封面,以为又是什么宝贝。她惊奇地咦了声,我知道她看见了马原这两个字。然后我看见她把目光停留地书上某页久久不肯离去。
  我前妻对书一向是深恶痛绝,她一贯认为,书只是一群吃饱了撑着难受的人写给另一群闲得发慌的人的。但我怀疑这不是她的真心话,譬如她常会拿起本琼瑶阿姨的书,把自己弄得泪眼婆娑,当然,也许她并不认为那是书。我之所于敢于怀疑,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见过她在打麻将时,曾有人对她说书,她当场跳起来杏眼圆睁,虎虎生威,晴空里一连串霹雳炸响。这也不能怪她,“书”与“输”是谐音,那个男人纯粹是自取其辱,不知好歹。我前妻连续呸了几声,这才悻悻坐下,可怜的男人明白自己闯下滔天大祸,马上拆牌打,我前妻要什么牌,他打什么牌,于是我前妻连碰带杠再开花清一色门前自摸第四张二条,终于眉开眼花,大家方喘下一口气。当然这里的“大家”都是男人,几乎都是她同事,我前妻很喜欢与他们打牌,因为老赢,所以我前妻就死活想不通为何在与女人打牌时会老输。我不忍心告诉她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这道理,再说我也希望她老赢钱,赢了钱,哪怕就是一毛钱,她也会心情极好。好心情偶尔会延续到床上,那时她会变得主动奔放,风情万种。
  我凑过头,这才发现我前妻的目光是停留在一张相片上。那是马原先生于1988年10月即将离藏时在拉萨西郊拍的。目光深沉,满脸络腮胡子。我瞅瞅我前妻,她没有动静,我还真担心她被什么妖魔鬼怪给魇住了,刚想去拍拍她肩膀,她已把书本放下,鼻孔里又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你叫马原,人家也叫马原,你看看人家,那才是男人。我知道马原先生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因为我把他这本书读过不下五次,可我前妻不用看里面的内容,光从相片就能得出这个结论,这可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体。
  我前妻继续看她的“还珠格格”,我找出面小镜子,同时把书拿起,仔细端详这二个马原有什么不同。书上这位马原的嘴唇被胡子盖住,充满骠悍的力量;镜子里这位马原没有胡子,唇若丹朱。这要搁女人脸上那才叫合适,放在我脸上简直就是在糟蹋男人形象。我不无伤感地叹口气。能证明我是个男人的还会有什么?手向下伸去,我握住了那根东西,它很争气,马上就翘直。我扭过头看了我前妻一眼,她的嘴巴正张成个0。她并没看我在干什么。她的眼睛里充满愤怒。我打了一个寒颤,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电视屏幕上,一个木笼正嘎吱嘎吱驶向刑场,可爱的小燕子站在里面,对着电视机里的百姓与电视机外的观众,露出春天般的笑靥。过了几秒钟,她得意洋洋喊起了口号。唉,这个编剧的水平实在有一些问题,如果我来写剧本,我一定要让小燕子高呼——砍头不要紧,只要皇上真,杀了小燕子,还有后来人。我可断言小燕子在革命时代一定是秋瑾女侠那种人物。只有这四句口号才能衬托出她的风骨啊。可我不是编剧,我还能再说什么?我只能再叹一口气,然后小心地把身子弓成虾米。此刻,能安慰我那根东西的,也只有这双劳动人民的手了。
  我前妻终于看完了电视,我也心满意足地发泄完了,虽然不无沮丧,但总好过没有。我偷偷地用卫生纸拭去腿上那片冰凉的东西。我前妻看电视时从来都是专心致志,那时只要不去打扰她,就不用担心被她发现什么,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消灭罪证,如果她非要问我在干什么,我可以理直气壮说,我病了,在擤鼻涕。我前妻关了电视,刚想躺下,又看见枕头边这本《拉萨的小男人》,眉毛一皱,马原,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长得好模好样,干嘛要去写书?那能赚多少钱?
  这个问题让我一下子就张口结舌。我又不是写书的马原,哪能知道人家赚多少钱?不过这本书,我是在一家旧书店里买来的,定价十九元八角,我只花了三元钱,而且十成新,绝对正版。我想写书的马原要想靠这本书发财无异于天方夜谈。我前妻嘟囔了声,随手关了灯,睡去了。黑暗一下子就塞满每个地方。我没睡着。天花板在隐隐绰绰中浮起。有点儿闷,不知道那个写书的马原正在干什么,但我知道他还生活在这个地球上。明天,我这个马原又要去干什么?
  不舍,想忘了你,但我还是不自觉地去了医学院,心里矛盾得很,希望看见你又怕真遇上你,真怕你又与别的什么女孩儿在一起。日记一直想拿去还你,可我总鼓不足勇气。你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日记?当初以为你是要给我看你的心,可现在我一点也不明白你为何要这样做。那个女孩儿是谁?仅仅是你的同学吗?
  几天来,我都要过零点才能上床睡觉,老是睡不着,瞪大眼望着天花板,能陪着我的
  也只有它。看书,写作业,活得好像很充实,可每天我都会给你写封信,然后锁入抽屉最底层,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灵安静一些。日记又反反复复地看了几次,我忽然发现你的日记里再也没有别的女孩儿的名字,这让心里有些恍惚。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年华。不舍,我想,我是爱你的。但我怕,若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会发疯的。孩子在一望无垠的荒野中疯跑,嘻嘻哈哈,没有一点儿烦恼。他们快乐,是因为单纯,人长大了真不好。
  今天下班路过广场纪念碑时,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动,我曾千百次从它身边走过,却从未曾好好注意。走过去,在汉白玉石阶上坐下,天空蔚蓝如洗,阳光撒落于碑顶。因为牺牲所以崇高,因为信仰所以伟大。也许我们是垮了的一代,也许我之所以如此疯狂渴望爱与被爱,便也是因为我需要找样东西去把自己奉献。爱情似乎是很好的借口。不舍,我是真的爱你吗?你在我心里会不会仅仅只是一个爱的符号?有些怕,不愿再想这些。我用手指触摸那些雕刻于碑身上冰凉的名字,感觉到沸腾。
  生命悲哀,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悖论让我怀疑。个体的人或是善良的,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多是丑恶的,为什么会这样?爸妈知道了我对你的事,也知道你身体不好。妈妈甚至说,你若与他明确了关系,我们母女间就没有任何关系,就权当自己养了条小狗小猫,完成任务。这话让我很伤心。健康是很重要,但一个四肢发达的傻瓜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流星划过夜穹,虽是短暂,却也美哉壮哉。
  今天上班,我弄错了一个统计数据,领导骂我了,几位同事都用一种异样的神情看我,他们心里一定是乐开了花,一个女孩儿因为父亲的余荫占据了一个轻轻松松的位置,还能经常脱产去念书,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但谁都不会说出口,只会偷偷笑,看我出洋相。
  云在天上浮,什么时候能够落下来成为绿草地,让我躺在上面好好地睡一觉?下班回了家,为了讨妈妈喜欢,我拖地洗衣服切菜,忙得不亦乐乎。可不管身体如何疲倦,我的心灵却好像一直在个很远很远只有阳光与风的地方飘浮。我看了医书,心肌炎并不可怕,既使可怕,那也威胁不了我。我爱不舍,但我也爱爸妈。我应该何去何从?也许我与他真是无缘,也许冥冥中真有神灵,想以此情字渡我去修行证果。青灯古寺,院深舍静,一页金刚经,被风轻轻翻开……风流莫过李叔同,却裼衣麻鞋去修最艰苦的律宗,成了弘一法师。望穿秋水原是空,法师,万物只能是这样吗?你侧身而卧,写下“悲欣交集”时,心中可还有什么梦?成佛的欲望多让世人癫迷不醒,我知道,你渴望的并不是成佛,你守的只是烦恼的菩提。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夜了,困了,乏了,一只猫还在清冷的街道上长吁短叹,声音凄历。我用一小团棉花捂紧耳朵。喜欢小动物,因为它们比人更真,饿了便吃,想了便叫,发自于本能,出自于天性,而不用去理会其他更多。我与它都到了思春的时候,写这话可真让人脸红,但没关系,没有谁晓得我这样写了。眼里还是有泪,泪是咸的,不是酸的。要是酸的,能熔化爸妈的心,那会有多好啊。把不舍的日记又从头至尾再看了一次,我想他是爱我的。好了,睡吧。
  上哲学课,老师喋喋不休于各种哲学派别的意义,这让我生气。哲学的意义只有一个,就是解释这个世界,当然,是试图解释。因为试图,答案便有很多个,而且都有可能是对的。什么是哲学?它应该是指对宇宙,人,人与宇宙的认识。换而言之,就是对物,意识,物与意识三者的认识。理论化系统化不是其根本特征。认识是人的认识,哲学烙满人之意识的痕迹,物并不是客观实在的物,而是人脑里的物。因为物与意识的浩瀚及未知,无序,混乱,甚至是前后自相矛盾,这才是哲学的根本特征。系统严密等等只是在某一点所抽取的一个断层剖面,只能是在特定的静止状态下,才能给予的概念。哲学是智慧,它试图通对对上述三者的认识去把握宇宙与人的本原。它不是自然知识社会知识思维知识的概括与总结,知识只是认识的手段。因为试图认识,它们得以积累。因为积累,人从中又得出观察分析解决问题的各种方法。思维能够部分反映存在,思维本身是不可知的。任何事物虽然可以不断细分研究下去,但它们永远是未知的,是无限可分的。通过实践所能了解把握的,只是事物某部分的性质或说是规律。性质与规律其实只是人自以为是臆想出来的名词。任何事物都是自在的宇宙。
  但这些话,只能写给自己看,而且考试时,我也一定不这样回答,否则准吃零蛋无疑。这也难怪,评分依据只能有一个,要不然,卷子也没法改了。只是对“老师”这个概念常觉得疑惑,师者,授道解惑也。不晓得这些老师能教给我什么,他们不过是照本宣科,还不如自己看书来得更自由自在,可我还是得老老实实呆在课堂里,因为得要张文凭,爸爸花了好大心血,再说也不能让不舍觉得我配不起他。感觉真糟糕。
  同班一个男孩给我写纸条,把我逗乐了。男孩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很精神的样子,应该是搞推销出身,纸条上竟然写着,想与你做朋友,我有房,有钱。说实话,还真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脾气,可惜我心里早已满满地装满了不舍。他叫英雄,名字很有力气。
  不舍,我爱你,你知道吗?若是我稍加于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