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红色风帆      更新:2021-02-16 20:50      字数:4741
  她只能本着讶异和警惕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注目着瞳。
  他那么好看,因那紫眸凤眼,甚至比雁归师父还要英俊几分,但他……为什么是杀手?
  是命运吧。
  支开了垂暮枯槁的老妇以及身旁成群结伴的垂髫小儿,门“吱呀——”一声轻轻倚上。充斥着淡淡腥味的和平渔乡,那被渔民们快活地凿洞而波光粼粼泛灼着金碧雅红的河面,真真华美到了极致。没有南国宫殿的奢华气派,没有祁源山的清冷孤寂,这里无疑是好的,不是最好,却已足够享乐一份宁静。
  隔花初见,生死契阔。只道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她还在出神,眼前玄黑如雾的少年便贴着她的眼睫,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眸光,紫焰的魅影闪现,明明还是中午时分的光景却顷刻恍然消弭,留着深深浅浅的眼廓和浓浓烈烈的亲吻,他如一团黑云重重覆压着她急促不堪的呼吸,唇齿的相磨,味蕾的失效,她甚至忘记了抵抗。他的大手若有若无揉捏着她的杨柳蛮腰,一颗樱桃樊素口被蹂躏得肿胀起来……他没有停,试图用最柔软的触摸敲开她坚实的齿壁;她受不住那份热烈,皓齿闭了又开,启了又阖,口中氤氲的甜香竟被他足足吮吸个够!
  蒹葭鼓了鼓腮帮子,喘着粗气这才回神过来——自己竟被这妖孽少年狠狠轻薄了去!然而下意识地抿唇舔舐,这股沁人心脾的美好感觉究竟是什么……她竟有一瞬感动的回味。刹那的失神,少年没有追根究底,只探手环在她的腰际,下颔轻轻抵触她低沉的酥肩,瞳弓起身体,久久冥合着凤眼。许久,淡然呓语:“蒹葭。”
  蒹葭没了惊讶,仿佛预料到是这样的结局……无奈却不得不扯下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托在手心,暗自苦笑——那面具的乌眉汪眸,朱唇凝脂做的极真,但为何独独瞒不过他?他早就知道了……知道她是谁。她心中波澜万丈,表露的却没有一处畏惧神色。
  即使知道抵在她肩上的人,要杀她。
  “瞳,你早就知道对不对。”花间轻叹,如转轴拨弦的琵琶流光之下莫名婉转。生死苍茫,她本在四年前就该死了,却迟迟未赴黄泉——上苍已经如此眷顾她,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只可惜,这一生唯一的不满足却是——不能死在他的怀中。
  生尽欢,死无憾。
  诚然欢乐亦是繁于苦痛的,所以临死时只留有小小的遗憾。
  她闭上了眼,红尘滚滚而来,也应滚滚而去。落木萧萧而下,秃木成林亦成殇。
  ——第十九章·完——
  【第二十章】【诗吟渔乡·灼灼其心(2)】
  PS:上一章星号字为“吮~吸”,红~袖思想不纯洁呀!!还有,小汐跪求亲们相信一见钟情……!!
  又是一场梦,她最怕做梦。
  四年间的一夜,她撤了戒备将自己完全托付于梦境,却换了一个心惊肉跳的梦魇。梦里是师父如冠玉般的面容,却是怎样昂扬着头骨,泄出的决绝与冷漠。她站在竹林的这一头,师父远去的身影消殆在那一头,任凭她喊破喉咙,撕扯着手臂也无法抓住……师父的记忆尽失,自己也会从他的记忆中无情出局吗?无助、心慌、悲苦、痛定思痛……她从那场虚空中猛地抽身而出,面对云镜中俨然一个惊恐战栗的少女——是她,云蒹葭。
  如今,她再一次跳入亦真亦幻的渡梦中,南柯一梦。
  河口,一位老者摇船摆渡,蓑衣叶帽,轻捻白须;那小船吃水尚浅,无端无念地漂浮在水面上,正如那沙石不入眼的老者,看惯尘世间契阔聚散。幽幽碧波上是浮沉无度的水雾,散漫着一波三晃三宕缭绕的烟尘,一望无际的悠远,名曰“忘川”。
  饮罢忘川,浮生望穿。
  她站立在忘川岸边,弱柳扶风,犹如一株薄命无望的风信子。身后,是大片大片血红阴冷的曼珠沙华,他傲骨风姿地挺立在漫地绯红之中,白袍覆身尤为显眼。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君可见韶华须臾,如今人界为长亭、黄泉为古道、彼岸成芳草,样样齐全,差只差今生有缘无份之人一语折柳送别。师父,你便是说吧,蒹葭别无所求,只求一句“后会无期”,我便可饮下忘川泉水,忘却今生这谬以千里的错误。
  “姑娘,可是要渡这忘川河?”老者一语道破,无悲无喜,只是支起了摇船的桨橹,孤舟蓑笠翁,独摆一忘川。
  “时间也差不多了。”蒹葭淡淡笑语,一足云踏舟船上,然后盈盈向后望去——那袭清风羽白依然乌眉凤眼一若无暇璧玉,“容蒹葭最后唤你一声,雁归师父……”无泪不代表无苦无悲,也许更是因为已苦到悲到无法用泪来诠释。
  胸口波澜起伏,脚踝旁的曼珠沙华连成彼岸花田,水汽中静默地飘着窃窃私语的无休奈何,吹落他眉宇间无风而起的不快。
  “后会无期。”连木成林,连河成海,谈何容易;连字成句,断思斩绪,是何其简单?后会无期,却不知那翩翩佳公子如何酝酿着情绪缓口道出,可那一言一语刺心得胜于伤人千言万语。
  梦中的彼岸花绽而不华,梦中的忘川河深而不浊。
  你说,为什么一个人能够这样无牵无挂的说着无期?是因为记的太浅,还是忘的太深。
  我应你,引喉灌下这一曲忘川,不诉相思,不诉离殇。
  “生如何,世上之一遭也;死如何,物化之一瞬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尽则人死,死穷则再生,不过如此……”老者咿呀着嘴里的念话,眉尖不舒不敛,在这冥界一方摇摇晃晃悠悠摆渡,不疾不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然而终有逝者如斯,盈虚如彼。
  为情爱所围困一生,只逃不过“执念”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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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海月明下的渔乡,安宁闲适,不谙红尘。
  素月笼着轻纱,若隐若现的迷离;柔和的繁星铺陈天幕,心也仿佛眷恋尽目夜华一般,胸臆暖融;银河迢迢,却不知是洒在这浩瀚苍穹的哪一处、哪一端。床榻边的人眸若灿星,态若雄鹰,傅粉何郎,潘安自愧之。然而此刻他一双狭长的美目只为塌上伊人而凝神注目,只道榻上之人是一个岁至及笄的少女,云想衣裳花想容,纯澈得便如同拂槛而过的娉娉袅袅的春风。稳睡的不偏不倚,绣花枕上杜鹃啼,她恰好压住了一方哀鸣。
  醒,却不能动;不如醉死一趟忘川游。
  “丫头,你且听我解释。”少年玄黑的自若下那颗锈迹斑斑、荒废已久的心莫名的呼吸起来,总是如泣如诉地唤着一个名字。杀手怎可动情?况且是对要杀之人。他弄不懂自己转生苏醒的心,亦如弄不懂娉婷如画的少女为何一心求死。
  “不用解释了,瞳。”蒹葭温柔的目光洒落在他心尖,剑眉轻蹙,他像是对于她的决定极为痛苦。少女颦颦一笑,眼瞳乌黑,美的如一潭缓缓流泻的清泉,她本是想摩挲着他的手心道明自己的心声,奈何她被迷晕了,又点了穴,半寸也移动不了。“你是白擎松派来杀我的吧。”
  “是。”他颔首,却毫无杀意。“没想到你连我身后的人都猜到了。”
  “瞳。”柔声唤他,肩膀剧烈的颤抖,其实她也想伸手去抹一抹他无言的泪水,可是她被封住了血脉,那份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种在心上,“我没有叫暗卫,是因为那晚我看见了他杀光了所有的护卫,和你交谈之时还放肆地大笑。”
  “那人叫千冰是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手中那把剑正是刺中我师父的剑。”
  瞳猛地一惊,那晚他们情绪都太激动,甚至没有一丝觉察到身后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窥视着他们。
  “瞳,”她蠕动着绯红的嘴唇,粉黛未施的素颜正曝露在这朗朗月色之下——在他面前,她无须掩饰。“我断断续续听得你们的谈话,后来你杀了他。”
  “没有,只是迷晕了他,顺便把他的记忆消去了些。”瞳冷淡地撇过头,谈起千冰的时候他从来都如一副墨色山水,不着浓粉淡彩,不添风云变幻。他极力克制着不去看她——尤其是那双剔透着珍惜与感动的眸。
  睐向他处,始终忘不了她嘤嘤细语时启阖的朱唇。
  闭了眼,兀自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却探得一滴滴清凉的冷汗。顺手下抚,眼鼻口颈,没有一处不若春风留痕般留下触觉,蒹葭感受到一份燃烧的火热,沿着滑嫩的肌肤深入她的胸口的柔软。几个时辰前的一吻已经够销魂了,但她绝不是背叛雁归师父的薄情人,这一下她不能够再让他为所欲为了。“住手!”修长的手指蓦然停在心脏跳动之处。
  “瞳,不要对我动情。”她咬牙,隐忍着泪水,若不是爱师父爱到病入膏肓,又怎会说出这番绝情绝义的话来?“不要碰我。”原来那一吻令她心生疑惑,而这一举动却使她明白了一切——瞳,莫不要真是为她动了情。
  但,真的不可以。
  “丫头……你不要这样……”手指按压处是那心脏规则的律动,她的叱怒反而让他惶恐不安,收敛了轻挑的指端,瞧着她通红的小脸低首嗫嚅。“来不及了……”僵持了半晌后,瞳愣愣地说道,仿佛被勾去了三魂六魄般无光无彩,忽而又自嘲着:“我已经爱上你了。”
  指尖如闪电般点过几处穴道,他不管她细如雨星的垂打,狠狠把她搂在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粉拳击打着他的心殇,他明白她苦,可他何尝不是如此?因为我是杀手,杀手不能动情。“瞳,杀了我,我心里痛。”不愿伤人七分,自伤三分,冤冤相报何时能了?蒹葭倾雨满面,鲛人流泪成珍珠,而此刻她的眼泪在他心中却幻化成了一千把冰刃,正一寸一寸剥夺着他逆流成伤的血液。
  “我怎么可能杀你!”爆发的低吼,震动了窗棂外良好的悬月,不再施舍光亮,云层偷偷护送月轮归家。“我爱你……十一岁那年我被白擎松收养,苦练四年后成了白家第一号杀手,而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了你。”
  寂寞的人影有曲寂寞的舞歌,时而高山流水,时而古朴悠长,然而曲终人散,愁暮之时不过惘然。空对长亭,梨花白目,或许你可以记我一瞬,或许你可以记我一生。
  “你从未发现黑暗中又多了一双眼睛,那是我的——想来你只顾着床榻上的人,纵然我站在你面前你也断然迷茫的。”
  “我要杀你,可是我舍不得——丫头,我只想这么唤着你,到天荒地老。我处心积虑瞒了白擎松四年,用晋国和护卫来压制他,但是取你性命实际易如反掌,况且既我身为杀手也自然能做的不动声色。”
  “白擎松不傻,他明里不敢派兵进军晋国,暗里却培养了许多杀手,然而他轻信了我的话,便叫我等待时机成熟再杀了你。哎……我怎么可能……”少年迷茫的神色顿了顿,摄魂似的魅惑着,蒹葭蹭上他微烫的脸庞,眼眶间充盈着滴滴润泽的雨露。“这一拖就是四年。我本来隐藏的极好,却被千冰发现了去,只好出此下策,迷翻了他……却又逃不过你的眼睛。白擎松大约也不相信我了,他心心念念着要杀你,要他再等四年恐怕不可能了。丫头,他养育我八年……这份恩情我不得不报;可是要我杀你或是眼睁睁瞧着你被杀,我便有剜心之痛,也断然做不到……”
  细腻地舔吻过她淡淡蛾眉,着了魔似的不受控制又忽地用力深陷在眼部沟壑,滚烫的热液顺着面颊辗转而下,即使没有沾染到她的气息,她也自是能感觉到的。翕声起伏,她拂阂明目断不让他再入眼一分一毫,可是倘若真真入了心,又怎在乎丝毫的缺失。“瞳,这样做值得吗?”婉转地插入他丝丝乌发间,从背部逆流而上,好似一块美玉冰冷的气息搓合着颈部密麻短促却凹凸不平伤疤。
  启了秋水掖藏的翦瞳,蒹葭讶异道:“这伤……”
  “无妨。”瞳淡然一笑,“四年来为了保护你,我受的伤又何止这些,但我愿意。”兀自将她更贴近他的胸膛,绵长叹息一番:“你每日为床榻上的人采药所受大大小小的伤,才真正是我的伤——可是我却爱莫能助。”
  “瞳……”她唤他,在他怀中挣扎晃动,那模样就如一只迷途的小白兔。轻轻抵触着她的鼻梁,宠溺地失笑:“我喜欢你这样唤我,丫头,你有一点喜欢我对不对?”
  喜欢……瞳,我喜欢你;可是我爱他。
  你我他,有时却是这样令人肝肠寸断。
  挣脱他温暖厚实的怀抱,明明宽阔的胸膛那么有安全感,但她不能;梦中那一次无形的忘川摆渡,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或许早已看清,就在四年前的那个夜晚,雁归师父为她奋然挡下刺心之剑。
  翦瞳秋波,推开他负手而立,临对着朦胧的月色……这样的美的夜晚,君可在何方?满脑子都是陆羽挥之不去的身影。也注定她不能发现,身后的人眼角渗透出苦涩的泪水。
  丫头,杀手也会流泪,只因已爱至骨髓,爱逾性命。
  他明白她的答案,惊鸿照影却模糊孤寂,哪怕让我停驻在你心墙之外一秒也好,想要守护你……这份心情决不曾改变。无论你心中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