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1-02-17 16:13      字数:4769
  “反正你也要去玉龙山,我也要去,就一起吧。”
  “……君上,不在那里。”
  他说这话的语气太平板了,以至于我有些转不过来弯。
  然后明白过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果然南宫令的弯弯肠子比谁都多,连那个桃花眼男人都被摆了一道。
  “随便他在哪,只要让我见到他就成了。”
  这次倒是不犹豫,立刻就点了头。
  “只是……”
  “有什么问题?直说。”
  “夫人是何时发现我们的?”
  “因为这个。”我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香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和云之分开的匆忙,临时遣了少游过来,一时半会儿还没考虑的那么周到,等到……等到他出了牢狱,即使大哥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还是记得我身上有广寒散的毒,而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香袋送进冠侯府,天下间能有这等轻功的怕是只有你了吧。”
  “其实夫人还是暂时不要见君上的好……”
  “怎么说?”
  “夫人也知道君上是千杯不醉,这算是拜以前养成的一个习惯所赐。君上在心情最差的时候就会整夜整夜的喝酒,每次发生这种情况都只有一个原因,通常这个时候没人敢和君上说话。当日君上一言不发的将这个香袋丢在我面前……”常年没什么的表情的脸怪异的扭曲了一下,就像是想到了某些极为恐怖的东西,眼里闪过一瞬刻骨的惧意。
  “……我要是这一次因为大哥的迫力再逃开,只怕……”
  只怕……永远都回不了头了。
  过了萧河城就是关山岭,是一处极寒之地,终年大雪纷飞不见日光,因此罕有人迹。
  “越过这关山岭就是玉龙山没错吧。”
  “是的。”
  “那之前是谁跟我说云之不在玉龙山的?”
  “君上是在玉龙山后的赤峡谷内。”
  “赤峡谷?”怎么听都没听说过,玉龙山之后不是一片荒芜的吗?
  “嗯。”他应了一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厚厚的白雪上。
  这鬼地方,往后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来我都不来了!
  我裹紧了夹袄,咬了唇硬是顶着寒风凌厉加快了脚速。
  走了几里路渐渐有汗冒了出来,可才浮上额头风一吹立马又冻成了霜,不消多久脸上就结了一层薄冰。
  “夫人,您这样天黑都走不到玉龙山,还是让属下背您过去吧?”
  你不早说。我瞪了他一眼,也算是默许了。
  其实这些日子我根本就没好好休息过,要应付李慕不说还要费神去想出逃的最佳时间和路线,何况北方本就比南方要冷,就算过了清明对我来说仍不是晚上一人能睡的时节。
  虽然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但少岩运了内功,从他背上传来的微薄暖意仍是熏得我昏昏欲睡。
  恍惚间眼前一晃而过的都是茫茫雪色,云烟白雾仿若幻梦般朦胧,便有一股香气萦绕而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不及细闻眼前的白色却已渐渐被黑暗所吞噬。
  玉龙山上有座太和庙,庭院幽森,门阶清冷,平日里香火并不旺盛,所幸每年夏天有不少拜山朝圣者,以此也就可以维持一整年的生计了。
  而现在还只是春末初夏,这时的太和庙还冷清得很,入夜之后更是清净的可怕。客房里的摆设简单朴素,少岩知道我畏冷特地多拿了一床被子给我,其实就算有暖炉有热碳我也未必能睡好。
  一夜的时间过的极慢,想看个月亮也只看到被寒风不停吹送的黑云,还有从未间断的鹅毛大雪。
  大概是累极了,尽管是冷但仍是时醒时睡的眯了一会眼,谁知道这比不睡还难受,庙里晨钟敲响的时候我就觉得头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夫人昨夜没有睡好?”
  这是少岩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可见我脸色有多差了。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上路,没有说话的力气。
  “还是再休息一晚?”
  再休息一晚你要我命啊,我只好用眼睛瞪,他就不再啰嗦直接背了我过山。
  翻这座山确实花了不少时间,山势很陡,难怪少岩说晚上登山非常危险。
  本以为在这大雪覆盖下整座山都应该是单调的银白,不想到了山上却看到了遍地白雪遍地鲜花的奇景,一眼望去竟是各种各样都有的,要说独占鳌头的便是那鲜艳的杜鹃。而那些匍匐在地面上的,花开时也是一片接着一片,连枝条都看不见一根。红的像火,白的像纸,紫绛纱的,如满斛明珠的,艳若桃花的,冷若冰霜的,大的花如牡丹,小的花如丁香,无一不是人间庭园的奇珍,却在这个寂寞的雪山上任意开放。
  雪山东面有一个开阔的草甸,每年春暖花开时附近山涧里的牧民都要带上毡篷,骑着高头大马,驱赶着牦牛、羊群、黄牛,到草甸放牧。
  往前再走点路就能看见一条幽深的山谷,谷内林木森森,清溪长流,谷底清泉长流的河,叫做白水河。
  少岩说沿着白水河边上的黑水河走,便是赤峡谷了。
  傍晚时分,斜辉把雪峰染抹得像披上了一层红纱,云朵带着晚霞,飞归峰间谷壑,赤峡谷外云雾缭绕,带着一股雪冷的湿气,竟有种说不出的清透。
  拨开浓烟白雾,隐约间有看到琉璃金瓦和朱漆红木,这真是一个避世避难的绝境,谁会想到玉龙山后还会有这等雄伟瑰丽的地方。
  那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杜鹃林里耸立着交错相连的高宇楼阁,没有千军万马的奔腾践踏亦没有战火连天的硝烟弥漫,只有浮光金靡的奢华安静。
  未明楼,召南阁。
  才上了楼一股酒气便袭面而来,虽浓郁但不刺鼻,还夹杂了些稠软暖香。
  推开门的前一瞬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了紧张,指尖触到门扉时都有些颤,深吸口气,心一横手上用了力。
  此时太阳落了山月色还未亮开,屋里也没有点灯,所以看进去只看得到朦胧的暗影。
  光是这样站在门口,心就跳的前所未有得快。一脚踏进去还没站稳就感到脚下一滑,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来稳住身子,只听到耳边传来瓶罐相撞的声音,手上什么也没抓到所以还是被绊倒在了地上,我只觉得倒下去的时候有东西磕到了我的后脑。
  干脆这一敲直接把人给敲晕也就罢了,偏偏是痛得人眼泪都快飚出来了可意识还异常的清明。
  我正给痛的心里发寒,突然屋内亮起了灯光,于是刚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又是一阵刺痛,狼狈的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可等我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有一刹那我清楚的感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没了。
  那人面无表情的站着,身上只披了件月白色的单衣,银线勾勒的印花领敞开在锁骨处,明明应该是勾人命的慵媚懒散,但看在我的眼里就是比那恶鬼还凶恶。
  漆黑不见底的眼直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他弯下了身,长长的黑发跟着垂下,散开一阵冷香。
  手指的触感依然光滑如丝,流连在脸颊上带点微凉,屋内很静,我几乎都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原来我还是喝得醉的……”
  他低声呢喃,唇边泛起一个自嘲的笑,眼里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忽然就迷离了起来。
  这话我就没听懂了,琢磨了会才明白过来,敢情他以为自己是喝醉了在做梦呢!
  我一下坐起身,本想让他清醒清醒的,谁知道没控制好角度,又冲得太猛,直接就撞上了他的额头。
  ……
  “你要死啊!喝那么多酒,喝完也不知道收拾,弄得满地的酒罐,怎么就喝不死你!”被撞的人细眉微皱,漆黑的眼里带着迷茫和震惊,“你就不知道躲开啊,还号称武功很好身手很敏捷,我看全都是放屁!”
  已经是被折腾的语无伦次了,不骂出来我就疼得难受,真是越想越来气,平白糟了这些罪都是你南宫令害的!
  心里还觉得委屈,刚才被磕到的地方还痛的厉害,可是再抬头看他,我就什么怨言都不敢有了。
  之前还迷离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清明了起来,胸口顿时一闷,那眼神就如同看陌生人一般。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何必还要千里迢迢跑来?或者说……”说到最后三个字他慢慢勾起了嘴角,笑的妖异而又诡秘,“我还有利用的价值?”
  我被他盯得发懵,他的眼神就像根刺,一路从表皮扎进心底,不见血的痛。
  “容程不至于这么笨吧。”他笑得越发盛艳,细长的凤眼闪烁着冰冷的光亮,“精心打了十几年算盘,让我栽了这一次跟头,怎么他以为我还会给你们第二次机会?”
  “……你是认定了我在利用你?”
  “别和我说你没有。”精致的脸凑了过来,同时手也扣上了我的下巴,“否则以你的目中无人如何愿意来搭理我这种野种?还是你大小姐一时同情心泛滥,我这么运气让你觉得怜悯了?那实在是抱歉,我这种满手污秽肮脏不堪的人还真是不值得你来可怜!”
  他手上的劲用力到几乎碎骨,全身都散发着暴戾的怒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南宫令,确确实实是被吓到了。
  “南宫易有过那么多女人,怎么可能只有我这一个独子,但是我为了自己的唯一地位,对自己还未出世的弟弟下手你知道是什么感觉?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不管什么事一旦成了习惯也就麻木了,就好像你一样,其实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湿暖的酒香拂过鼻尖,让人起了一种战栗般的酥麻感,我觉得有点不能呼吸,向后仰了仰以手撑地,一阵刺骨凉意便从地上顺着掌心蔓延了上来。
  “我已经嫁给你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弱。
  黑亮的眼中露出了嘲讽,“谁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被人相信的感觉真不是滋味,尤其还是自以为最亲近的人。
  “不管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是不是?”
  “是。”
  “那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吧,我累了,想休息。”
  “啪”——手边一个酒瓶碎了。“啪啪”——紧接着一个两个,一屋子的酒瓶都碎裂开来。
  如果不看那人的表情,应该是个相当壮观的场景。
  “来人!”
  还在心惊于他骇人的怒喝,少游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请容四小姐去北青苑休息。”
  他背过身,声音是极力的压抑,单薄的肩膀有隐忍的颤抖,我不自觉地握了下手,一片冰凉濡湿。
  少游过来拉我的时候我几乎腿软的站不起来,走前脑海里唯一的印象是他的左肩处有一道暗红色的血印,颜色不深但染在素白单衣上却是扎眼。
  “他肩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少游低头走在我身侧靠前一点,未明楼里的灯光打的很暗,他的表情忽明忽灭,以至于我看不清。
  “刀伤。”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伤口裂了不去叫琼华吗?”
  “……”他顿了下脚步,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这伤到现在大半个月都没有上过药也没有包扎过,琼护法为此与君上争执过不下十次,但次次被挡在召南阁外。前几天被君上震伤了几根肋骨,这几天才没了声音。”
  前面进赤峡谷那会儿我一门心思琢磨着要怎么解释所以没留心注意,现在仔细看一下,果然谷内人心惶惶,满布着压抑的气氛。
  “不上药?他等死啊?”到了未明楼下我突然清醒了过来,刚刚被他一呵给弄蒙了,居然就这么听话的跟着少游出来了。
  我提起厚重的裙摆转身就往回冲,就他刚才那态度,难保北青苑能是什么好地方?
  窗外的云雾很厚,积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雪,载不动便如棉絮般飞扑而下。
  谷内虽要比谷外暖和许多,但这赤峡谷到底是在寒山之中,被这夜风一吹不冻出一身鸡皮疙瘩来就神了。
  可偏偏有些人就爱挑战极限,只披着一件单衣靠在软榻上不说,还大开着窗门吹冷风,人赏月也不是这样赏的好不好?
  屋里的酒味比刚才更为浓烈了,软榻前铺着的白绒垫上有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渍,有深有淡。软榻的右边,脚蹬上五彩斑斓的撒了一地的衣服,仔细看就能发现每一件都被染红过。没注意到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一旦看见了忽然就觉得满室的酒香里飘出了一丝腥味。
  玉般精致莹白的脚踝搁在鎏金扶手上,在昏黄的光影中几近透明。
  长长的衣摆被风吹的翻卷而起,腰际处有浅浅暗红,顺着往上去血色渐深渐浓,到了肩膀处简直是触目惊心!
  他看过来,一双眼如同被涂上了浓浓墨色的冰珠,太过莹冷而折射出明亮如星的璀璨。
  “是谁?”竟能把他南宫令伤到这种程度。
  “你不是累了要休息吗?”抿着苍白的唇,即使虚弱也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