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1-02-17 16:12      字数:4782
  我向他后面看了看,只有夜色的清冷。
  “别看了,南宫令的话现在恐怕难以脱身。”他摸了摸手上白色的暖手套,眼神低垂的有些迷离。
  对于封莫如我是有绝对的自信,知道他不会伤我,可要是换做了君观就难说了,他的性子也是属于那种让人很想打的类型。
  “你特地跑过来,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可不是看戏这么简单吧。”
  他笑了笑,花月失色。就是这样的毒,偏要折煞了你的眼才肯罢休。
  “擒了你回去对谁都有好处,容莲你可真是个宝贝,比什么都来得有价值。”
  对谁都有好处?君观你睁眼说的什么瞎话,我看就对你自个儿有好处才是真的。
  于是我看了他好一会也慢慢笑开,立刻就看到他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我本来就很有价值,否则也不劳你大驾跑这一趟了。”
  他的脸色变了变,身侧的小童就递了杯暖茶过去,准备的还真是周到。
  “何梦延,你真是不中用,尽拖你老爹的后腿。”
  夜幕中的少年表情还是这般的清冷,少有波动,只是拿一双眼安静的看着我。
  君观冷哼了一声,“这小子还不中用谁中用,为了抓他花掉我多少时间?”
  “啰嗦完了没有,既然来了就替我解决碍事的人。”
  再看那边,阿青已经倒在了小满的身上,金环锁扣断成了两截,透白的月光打在断口处扎眼的厉害。
  可是阿月不动,少游表情也不变,但我觉得心里没有底。
  “叙旧而已,等都等到现在了又何必急于一时。”君观苍白的脸上浮出明显的嘲讽,“还是说别人跟她说个话你都容忍不了?”
  一触即发的冷凝气氛,我拉了拉衣襟,夜深露重有些冷了。
  “少游,他们要内讧,我们走吧。”
  君观瞬间抬起头,眼神阴毒如蛇,连少游的身形都被震得僵直了一瞬。
  他二话不说麒麟鞭就送了过来,堪堪要触到我的衣角时被阿月用剑挡开了。
  这一刻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地,君观要是突然发起飙来这里没人能招架得住他。
  “阿月,你打得过他们吗?”我侧头问了问。
  阿月回我一个干净的微笑,“打不过。”
  这孩子,也太诚实了。
  “容莲,你以为你逃的掉吗?”
  我叹了口气,“我有说过我要逃吗,这么晚了你们不想歇息我还想睡觉呢。”
  当我说完这句话,阿月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所有人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好久都没缓过来。
  做什么,我的确是困了,不让人睡觉还有没有天理了?
  封莫如好不容易恢复一张冷雪孤傲的表情,可他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喂喂,我提的要求难道很奇怪吗?
  “好,只要你跟我走,离开了这里你爱睡多久就睡多久。”这句话说得真勉强,语气那么生硬。
  “不要,这里的金丝软榻我睡着很舒服……”
  “啪”的一声鞭响抽断了我后面的话,定下眼看是君观用鞭子抽断了台阶边上的一根栏杆。
  “别拖延时间。”
  说完长鞭就追了过来,阿月闪过身用剑缠住了麒麟鞭。
  一个个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过招之下重影无数,眼花缭乱,看得累了我就看月亮了。
  虽然我很喜欢看热闹,可也不带这么深更半夜来的好不好。
  看了没多久,一边的少游也动了起来,可惜不是对手。
  “行了,我跟你们走,别打我的人。”
  “你的人,不是南宫令的?”
  君观今天一定是吃错药了,说话句句如针刺。
  我今天也是脾气太好了,让他们在我眼前闹到现在。
  “他的就是我的,怎么你有意见?”我的确是有火上来了,尤其看到阿青到现在没清醒。
  他笑得越发的毒艳,“我怎么敢对容四小姐有意见。”
  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没一剑解决了这个麻烦,心里念叨着,我俯身在小满耳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嘱咐了一句。
  “我拖不了多久,让你们主子尽快来接我。还有,让他不要多想,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
  折腾了大半夜实在是累乏了,我在行辕里睡了一天才心满意足的起了身。
  吃过午饭,觉得很无聊想出去走走,只不过踏出去一步就被外面的骆丘给挡了回来。
  好不容易憋到晚饭的时候,不见封莫如却见君观拎了一只乳鸽来给我加菜。
  难得没见他坐软椅而是用脚走进来,连身边的侍童也没带着,所以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你倒是一点都不怕。”他居高临下,拿下巴和我说话。
  我干脆也不抬头,昂着头多累啊,何况要我仰视他,门都没有的事。除了发起怒来的南宫令,我容莲还怕过什么?
  “怕了又能怎样?”一样什么问题都不能解决。
  他不回话,静静地坐到我对面,苍白隽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的。”行辕里没有其它光亮可以照得进来,昏暗中只有欲闪欲灭的烛火,映着他平板无波的眼如此空洞。“你还不如真的杀了我,天绝教是什么样的地方你应该清楚。”
  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我在心里替他补上这句话,说出来只怕会刺激到他,被他一鞭子抽死可不划算。
  “天绝教里只要有本事谁都可以当上教主,你知道吧,我的几个叔叔?”他抬起眼,眼神就像冰凉的蛇皮慢慢爬过你的每寸肌肤。“拿禽兽和他们比还真是糟蹋了畜生们。我爹一死,就想着要爬上我娘的床,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生生把我娘给逼死……这也就罢了,你知道那几个东西后来还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吗?”
  我想说我怎么会知道,可就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直觉告诉我不要听下去,但手指绞紧了裙摆想要捂上耳朵都来不及。
  “他们啊,以为我还小,也是嘛当时我只有十四岁,算小吧?”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几近残艳。“你说该怪我这张脸还是该怪我太软弱,居然落到被男人□的地步,还是自己的亲叔叔们,事隔五年我才敢把他们一个一个的除掉。要是我身体没这么差,是不是又会不一样呢?”
  果然是不该听的,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是做什么,是要我陪你一条命还是要我给你负责?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不学我娘一样?那个女人也太懦弱,不过她死还能落个贞烈的名声,可我呢,这么难堪的事怎么启齿?我就想凭什么是我死而不是他们呢,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怎么可以继续活在这世上,让他们以死赎罪都是便宜了的,对不对?”
  怎么启齿?你现在不就说出口了吗,你是觉得不甘心所以你要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好受。
  “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你直说了你想要天下间最高的那个位置不就成了?”
  他微微愣住,随即冷笑一声,竟是讽刺的。
  “你应该要感谢我的,如果没有我支撑你的恨意,说不定你真的会活不下去,仇恨这种情感最是微妙,在某种程度下起码它能给你一种活下去的力量。”
  美丽的脸上破开了一道裂痕,柳眉倒竖,呵斥我在强词夺理。可是如果我没说到你的心坎上,你又何必如此失态?
  真是扫兴,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那你这是在怪我,怪我当初没有一剑刺死你?既然这是你的夙愿,我现在就能补这一剑,你会让我补吗?”
  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了红晕,圈圈涟漪像胭脂,让眼前人顿时如同娇艳怒放的春花一般瑰丽。
  细白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到几乎透明,单薄的胸口因为气愤所以起伏的厉害。
  “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笑话,你要是真的敢杀我就不会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他看着我,眼神锐利如刀,忽然又笑了起来,笑得很轻,却让我的心紧了紧。
  “你以为这样就能刺激得了我?”声音带着鲜血磨合过的暗哑。
  糟糕,这步棋下的险了。
  他慢慢地走过来,绛红色的长袍拖曳至地,在雪白的毛毡上像是绽开到极致就要败落的红花,所以会有悲伤会有哀愁,即便幽怨也是凄美。
  “我没奢望。”
  云之,为何你还不来?
  “你躲什么,知道怕了?还是说你在期待南宫令会来救你?我倒是不知道容莲什么时候也成了喜欢做梦的人?”
  “君观!放开你的手!”
  在我没有看清来人的时候,原本抓紧我手腕的手就被人扯了下来,他抓得很紧所以不可避免的弄痛了我。
  “呵,碰一下而已,有必要这么紧张嘛。”在那细长漆黑的眼里我看到了隐隐的疯狂。
  有雪的清冷味道蔓延散开,又是这样冷凝的气氛,我皱了下眉,不知道我怕冷吗?
  “有没有弄痛你?”封莫如小心的问,手要伸过来被我一把打开。
  当然痛!掀开长袖,皓白如雪的手腕上多了五道红印,然而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却是红印之下交错丑陋的齿痕。
  “封莫如,我好几年前就和你说过我不可能跟着你过日子,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为了得不到而执着?”
  他的眼里闪过一阵狞然,是痛过极致后的恼怒和不甘心。
  哎,自己这张嘴怎么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话说得太快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而我又是那种脾气一上来了就什么都顾不得的人,可现在就是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一字一句说得那么清楚,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我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往后退了退,努力的在脑海里回想那些被我荒废掉许久的武学招式。我说南宫令你在磨蹭什么,九公卿就这么难对付吗?
  其实也不能怪我把话说得太直,实在是君观弄疼我了。
  “出手这么重,我相信你手上要是有麒麟鞭在我肯定活不了,可以了吧?”
  这话就是要当着封莫如的面说才有效果。
  封莫如听了脸色果然变了,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眼神阴沉的君观。
  “你想杀她?”
  “如果可以我是想。”说罢他又笑了笑,薄唇殷红如血。“但至少现在留着还有用。”
  “你出去。”
  君观耸耸肩,嘴边是嘲弄,眼里却闪过一抹复杂。他拖着柔步掀开门帘,回望一眼竟是凄绝如杜鹃啼血。
  心里没来由的颤了一下,这一刻的他仿佛和多年前那个满身是血的苍白少年重合了,就是这刹那的脆弱让我没有了杀念。
  “莲儿。”封莫如的声音把我冻了回来。
  “别再这么叫我了。”无意间瞥见了桌上未开封的乳鸽,木黄的牛皮纸都带有浓郁的哀伤气息。
  “为何?”峨眉皱起,冷若古梅。“你怕南宫令听了不高兴?”
  这是你自己要问的,“没错。”
  “为什么是他,你应该要恨他的不是吗?”
  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一个人忍受了那么多,我要是恨他我还是人么我?
  “我只知道他对我很好。”
  “如果我比他更早认识你,你有没有可能选我?”
  我望进他幽深如井的眼里,坚决的摇了摇头。
  “你我的性格相差太远,不合适。”
  “那南宫令就比我好了?他不是一样无趣冷漠,甚至还会对你动手……”
  “不一样。”
  我清楚他的底线,也知道自己任性的过了,各自心里其实都明白,但因为发生过的那些事,轻易放不开,只好相互试探来摸索对方的心意。
  封莫如闭上眼,苍白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良久才从嘴边扯开一抹苦笑。顿时,旷远一般的寂寂萧瑟便不可抑止的漫了开来。
  “莲儿……容莲,你怎么忍心……”
  不忍心就会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也不是我的风格,何况这样对那个人很不公平。想到这我忍不住笑了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件件事都离不开他了?自己终究还是陷得这般深了吗?
  “你又何必去承担原先你不屑一顾的那些责任,为了我并不值得。你不适合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生活,该是要那份闲云野鹤、逐浪江湖的潇洒宁静,这也是为什么我常喜欢看你作画的原因。”
  “别无其他?”
  “除了能从你这里得到片刻的安神,别无其他。”
  “容莲,谁能比你的心思深沉,谁又能比你更心狠呢?从头到尾你在乎的、眼里有的都只是一个南宫令,我虽然知道但我甘愿被你利用,因为我抱着侥幸的期望,也许,也许你真的是讨厌他会恨他……”
  我别开了眼,不忍看他逐渐寂冷的眼眸,像是包覆了秋雨冬雪的所有孤绝,让我透不过气来。恨不得立刻回到云之的身边,我承受不来这压力。一个君观也就罢了,偏还要再加个封莫如,你们当我良心真是被狗吃了的?
  “行了,我累了。”虽然不够光明磊落,但有时候逃避也是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