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2-09-02 20:56      字数:5004
  到了原先他想要的答案,可现在又多了更多的疑问,让他更加慌乱,觉得自己对于面前的人,真的是一无所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衡景聿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勒死的时候,收紧的力量突然放松,让他终于呼吸到充足的氧气。
  怔怔得看着无力靠在自己颈边拼命喘息的衡景聿,心开始隐隐作痛,所有的怒气与震惊在怀里发紫小脸虚弱的吐纳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衡曜夜清楚,自己心疼了,后悔了,即使被生生扯开尘封着遥远过去厌恶的记忆,心也不像此刻般难受。轻拍衡景聿上下浮动柔弱的脊背,恢复冷静的衡曜夜却又显焦躁道,“你...还好吗?”
  已经没办法说话的衡景聿费劲地摇了摇头,一脸不安地张着大大,清亮的眼睛,眨了眨。
  见此,有些愕然,甚至有些心安的衡曜夜默然,小心翼翼拥着衡景聿抬脚向云岫殿步去。
  他以为小孩会因此记恨他,甚至从此疏远他,就像相遇之初一样。
  轻轻地将衡景聿放在床上,脱掉鞋子,盖上棉被,衡曜夜抚了抚衡景聿鬓角的墨发,转身离去。但很快,衣袖被拽住,衡曜夜迎上那双似有千言、欲语还休的眸,半响不知该怎么做、该拿这眼前的小孩怎么办。
  “你想说什么?朕听着。”
  坐起来,拉住广袖之下的手,衡景聿执拗地拽着。矛盾地想,自己是谁,凭什么仅因自己的意愿就去戳别人的痛处?更何况面前是那么骄傲而俯瞰天下的男人。憋了半天才期期艾艾憋出个“我...”字,发出的声音不像往日般清脆悦耳,却因方才之事而带上一些沙哑。
  “你想问,朕对景烨的事?”
  衡景聿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衡曜夜困惑,点头又摇头是何意?拉住自己的小手有些冰凉,衡曜夜俯下身用棉被将衡景聿裹好,才坐下来,答道,“景烨。对他,没有真正的讨厌。”
  顿了顿,又道,“只是不喜欢看到他。”
  “恩。”
  “朕以后会善待他,以示公平。”
  “恩。”
  感觉抓着自己的小手并没有因此松开,反而越捏越紧。衡曜夜怔然,“你想要的难道不是这样?”
  有些茫然地点点头,衡景聿承认这是他想要的,但是...不仅仅是这样啊!
  至始至终,他都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些面前的人,了解他威严冷酷的表情下到底是什么想法,包括他对人的态度,为什么漠视景烨?为什么对自己特别?
  来到这个世界,从最初的避之不及,嘲讽厌恶,到这些年的亲近相处,钦佩好奇。他可以感觉到,已经被他当作父皇,当作亲人的人对自己的好,或者是宠爱,却不能理解这个人。所以,他一直追问再追问,以至于到现在碰到对方的禁忌与底线了,他慌乱了,望而却步了。对方是谁?君权神授,不可一世的高傲帝王。自己会遭到拒绝,就像刚才被紧紧扼住不能呼吸一样,承受对方被冒犯的怒气。
  发现衡景聿眼里的挣扎,衡曜夜感到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朕是不喜欢这张脸。”淡淡的陈述,已经没有当初被人看透的怒气,衡曜夜想,如果是面前的小孩,那些都无所谓。
  衡景聿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淡淡的还有些开心,原本黯淡的眸逐渐变得透亮,盈盈润润,闪烁着流光,让衡曜夜感到一阵晃眼。
  “因为过去......”
  看见小孩有些呆呆的的样子,衡曜夜的心情也明朗开来。
  “你想知道?”
  点点头,眼前绝美的容颜显出一丝柔和,与笑意,让衡景聿不解,但又重燃一份期待。
  “这张脸很麻烦,而且是唯一还剩下,不能销毁的东西。”
  “啊!”很吃惊,很困惑,衡景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干脆将衡景聿抱到腿上,又道,“你想问什么,朕可以回答你。”
  过了许久,衡景聿也想了许久,然后还是犹豫着低声开口,“父皇的过去是怎样的?”
  以前,这个问题他问过颜封歧,那人痞笑着让他去问本人。现在看来,明显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过去,他问的不安。
  “为什么想知道?”衡曜夜想先弄清楚这个问题。
  “......因为一直就想知道。”愣了楞,衡景聿有些不好意思,说出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这回轮到衡曜夜怔了怔,不自觉扬起嘴角,淡淡的喜悦驱散开之前的阴霾,“会很没意思的...”
  低沉悦耳的嗓音徘徊在耳侧,开启了一个衡景聿从来没见过的世界,那个世界很冷,很贪婪,同时还有很多血。平静的语调仿佛再叙述别人经历的岁月,冷淡的没有温度,更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渐渐的在衡景聿的眼中形成一个抹不去的、淡淡的影子,孤独而且寂寞,空茫得使人心慌。
  衡景聿从没想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外表冷逸庄严,仿佛天生帝王的衡曜夜有着这样的过去,他想过权谋斗争,想过皇权争夺,尔虞我诈,但艰难复杂的程度却远不及耳旁的叙述。
  尽管说的人很平静,但他知道平静后破涛汹涌,不是他能看到,更不是任何人能承受起的,因为那些身临其境的人早已化作白骨,深埋厚土。
  当晨光洒进窗户,落在衡景聿朦胧张开的睡眼里,躺在床上的他突然有一种恍然一梦的感觉。而给与他这种感觉的人早已离去,淡淡的只留下冷香萦绕,让他千头万绪。翻过身,面朝床顶,怔楞间昨夜听到的一切形成想象全部涌入脑海里,当初的震惊、气愤、不赞同...所有情绪如今都化作针针绵刺,扎满了整颗心脏,痛得他心疼又心酸。
  实际上,衡曜夜说的很概括,更有意省去了那些肮脏的陷害与谋杀,阴谋与诡计。他不想让衡景聿沾染污秽,更遑论知道他亲自创下的血腥。
  “朕的母亲出身低微,乃是江南江湖世家之女。先王平定江湖草莽之乱,迎娶母亲,利用祖父家势稳治武林。母亲貌美,但后宫佳丽三千,很快便在君王爱驰之时,受到倾轧流落冷宫。而朕就出身在冷宫。先王子女众多,所以从出生,朕就从没见过先帝一面,直到朕九岁之时。
  之后,母亲病故。先帝无道,国事废弛,北方乾真乘机南下,大举入侵,百年皇律陷入风雨飘摇之际。而长年征战的结果是划地割让,并且乾真要求送一名皇子作为质子前往乾真,以示臣服。也就在那时,朕第一次见到先帝,在他惊艳不信的目光下。
  后在乾真度过五年,遇到周游在外路过乾真的师傅,跟随他学得武艺和其他技能。也在那时遇到出宫在外的颜封歧,师傅的第一个弟子。其间祖父派人找到朕,让人替换朕做质子,朕便随师傅四处游历,学习。
  在朕十四岁时,先帝驾崩,其他皇子互相残杀。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找到朕的替身,说要扶朕登上皇位。朕得到消息后便入住军帐,之后他夺得大权,朕作为傀儡登上帝位,三年后筹措联合丞相...你的祖父...最终将大将军李飞斩杀于皇庭。再过了三年,朕出征乾真,将其一半领土纳入版图。然后就是你祖父和你母亲的事,再然后就遇到你。”
  一个人二十几年的人生不可能用短短几段话就可说尽,更遑论如此复杂坎坷的经历。衡景聿明白那些时期的艰难,和做成那些事的艰辛,更能感觉出其间那些年的孤独。
  而所谓的讨厌也不过是想抹杀过去而已。
  理解一个人,所以了解他的过去。可心里这种难受的滋味,衡景聿不懂,不是同情,不是钦佩,更不是对有些事背后黑暗血腥的厌恶。仅仅是替一个人心疼,一个人独自走过这一切的寂寞与孤单。
  父皇......他想珍而重之的人......
  之后,宫中传言纷扰,有人说是二皇子嫉妒受宠的四皇子,所以推之下水;又有人说,这所有的一切是大皇子故意构陷二皇子,救了四皇子,讨得皇上欢心的同时铲除未来的对手。衡景聿不管这些,只是继续和衡曜夜下着五子棋,听着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父皇对他好得更甚以前,而对景烨也开始给予注视。
  再然后的一天,嫔妃齐氏被打入冷宫,原因是查出当时撞衡景聿下水的那个太监便是受她指使,为的是替自己的儿子,六皇子衡景逸鸣不平,遂想教训深得圣宠的衡景聿。但是,射伤衡景烨的人却仍没有找到。整件事也就只能如此结束了。
  这件事以后,衡曜夜给衡景聿指派了一个暗卫,以便随时随刻都能保护好他。名字叫尹晋悠,很秀美,很精致的一个男孩,对此,衡景聿当然很吃惊,更觉得即使要派也不该派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孩。但是,当他亲眼目睹尹晋悠的武功时,却完全无话可说了。
  就这样,生活恢复正轨。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将衡景聿带进他那没能预知的未来,人生诡谲,风云际会,命运掌握在谁的手中,或许只有冥冥注视着的上天才知道。
  黑暗中,清越如泉水叮咚、快意的笑声传来,生生给人一种森冷悚然的感觉。
  “青奕...那个女人走了,我的耳朵终于可以清静些了。”撒娇的童音软软糯糯,好不甜腻道。
  “主人高兴就好!”清朗的男声带着宠溺回答。
  “对了!你的那个石头,怎么砸的那么轻,至少也给我弄出个断骨断筋吧!”
  “这...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砰”的一下,有人下跪的声音。
  “我不舍得罚你怎么办?”软糯童音嘟囔着。
  “属下...”
  “算了,下次记得教训噢!”
  “是!主人!”
  正文 第22章
  巍巍大殿,晨星曦微,飞檐瑞兽熠熠生光。
  汉白玉砌成的台基,沧海青龙的浮雕铺就的中路,两旁高阶陡然,狮虎石栏。
  衡景聿今日第一次来到皇宫中这座最恢宏的建筑——太衡殿,庄严肃穆的墨瓦灰墙下,厚重的门扉缓缓洞开,所有朝臣低眉躬身,随着队伍缓步向殿内走去,在偌大的殿堂中央分列两队站立,尖细的嗓音仿佛来自远古的吟哦,唱着古老的仪式。君临天下的男子身着繁复玄色的冕服,头顶蟠龙冠,两节暗红的缎带由冠上的玉簪垂坠而下,伴随著两鬓青丝在肩上轻柔的滑落,一张惊为天人的绝美容颜,微抿着唇,星眸流彩间端的是无限威严。淡扫阶下满堂的臣子,若有若无间留住在一个仰头打量天颜的人的身上,浅浅的笑意荡起,当真是风流无尽夺人心魂。衡景聿微红了脸垂下眼,静静地等待着天子步上御座,端身坐正。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皇上!”
  “有事启奏?”低越的嗓音带着厚重的威严沉沉问向在场众臣。
  “臣有奏!”左列居首之人躬身出列,白须美髯,一双睿智深沉的眸忧色一闪,遂恭谨开口道,“坤泽有国书上表,遣来使以示往来交好!”
  “何意?”
  “曰:‘近年来两国通商频繁,往来友好,岂料边境贼寇作乱,妨碍交通。故遣派吾朝皇子前往天朝商讨以筹应对之策。’”
  “来者即客,以礼待之。”
  “是,遵旨!”
  之后一些奏请皆为国内事务,具繁巨细,衡景聿听到最后,新鲜感逐渐丧失,困意上涌,不禁觉得头脑昏沉,眼皮打架。直至冉参那句悠长延绵的退朝之后,都未回过神来。
  当发现温热熟悉的触感笼罩自己,他差点没惊叫出声来。
  “困了?”湿热的气息在耳侧徘徊,又惹得他全身一阵战栗。
  狂翻一个大白眼,衡景聿禁不住在心里抱怨,人吓人吓死人,指不定有一天,他就是被他亲爱的父皇大人给吓死的。赶紧环视四周查看情况,还好,偌大的殿堂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了。
  “退朝了?”
  后知后觉的反问成功让方才还冷若冰霜的天子哑然失笑,柔和地看着怀里俊俏清秀的容颜一阵无奈后微不可见的轻轻颔首。
  “那个......”走神瞌睡被人抓到,衡景聿很不好意思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随朕回衡明殿休息。”
  轻轻点头,衡景聿乖乖跟着大步在前的衡曜夜向衡明殿的方向走去。
  时光飞逝,正值十五岁的衡景聿看着前面人的背影忍不住感叹,上天偏心,时间仿佛在男子身上停滞,倾世风华依旧动人心魄。
  步入衡明殿,穿过重重门扉来到内室。紧接着衡景聿便被衡曜夜安置在榻上躺下,及至锦靴被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