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16 20:50      字数:4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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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景默然坐到她身边,云夕道:“昨日在曹贵妃那儿听她说起,这次四皇子回京,皇上已决定下旨封王另赐府邸,恐怕过不几日,我们便要搬了……”芳景点头道:“那我去收拾东西。”云夕执着她的手道:“不忙。原本大婚之日就该另立府邸的,只因曹贵妃一直体弱多病,又舍不得他孩儿,才一直拖到现在……我想等他回来便跟他说,趁这个时机将你放出去,徐先生等了你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芳景吃了一惊,颤声道:“小姐……”云夕笑道:“你我情同姐妹,只因我一直少不了你,便耽搁了你们这么久……”芳景泫然欲泣,道:“我不离开小姐……”云夕柔声道:“别说傻话,你年纪也不小了,现今我有了这孩子,你也可放心去了。”
  正说间,只听四处一阵喧哗,芳景出门看了片刻,回来道:“四皇子回来了。”云夕坐着不动,面上却浮现出一丝喜色,芳景寻了一件鲜色的衣服过来,她便默默起身换上。两人在房中候了许久却不见动静,云夕方慢慢站起身来将衣服换下,道:“我有些累了,还是先睡了罢。”
  二更时分,宫人方引了朱暄过来,云夕只得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朱暄进得房来,见她正欲起身,便道:“不必起来了。”打量她几眼,便问芳景:“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芳景点头,朱暄道:“爱妃身子向来不好,可要万事小心。”
  云夕低头不语,朱暄见她神色淡漠,心中便隐隐升起一丝烦躁,见桌上摆着件未完成的衣衫,便不耐道:“你怀了孩子当好好休养才是,做这些东西干吗?”顺手拿过来欲交与身边宫人,却又见那小小衣衫针脚细密,灯光下十分绣致可爱,不由愣了愣,看了良久方将衣衫放回桌上。云夕抬眼望着他,只见他面无表情,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却又顿住脚步,也不回头,立了片刻方出了门。
  夜阑人静,宫中值夜太监已敲过三更鼓,朱恃书房内却仍然烛火萦萦,孟扶在书案边侍立良久,见朱恃批阅过的奏折已渐渐累高,正欲出言相劝,却听见几声极轻的叩门声,朱恃抬首道:“是谁?”一个娇柔的声音应道:“是我。”朱恃眼眸一亮,忙起身迎至门口,门吱咯一声开了,一阵轻柔的晚风越过,云织领着莫芜款款进来,朱恃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云织笑道:“你不也还没睡么?我做了一些百合羹,送过来给你尝尝。”回身自莫芜手中端过一个白玉小盏,奉与朱恃,朱恃忙伸手接过,云织道:“以前曾听骆姐姐说过百合有润肺止咳,清心安神的作用,我见灵鹤湖边开了许多,今日便采了些过来做了这羹,你喝喝看,可有苦味儿?”
  朱恃尝了两口,赞道:“甜中带糯,清香满口。”云织笑道:“知你喜欢甜味儿,为去这百合苦味,特地泡了两个时辰……”朱恃心下感动,凝目望着她,半晌方道:“难为你了,定是忙了一天吧?”云织点头:“刚刚熬好,正好看你还未歇息,就送了过来。怎么,还未看完这些奏折?”
  朱恃将盏中百合羹一口喝尽,道:“差不多了,走罢,我送你回去。”携了云织出来,便往秋雁园踱去。庭院深深,夜风脉脉,孟扶在前提着一盏灯笼,沿着花径悠悠前移,那一点火光便在前方忽明忽暗。朱恃低声道:“前几日从扬州带回的那些影画纸人儿,你可喜欢?”
  云织嫣然一笑:“很是有趣,要能亲眼去看看就好了。”朱恃道:“早知你喜欢,就带你一起去了,今后若有机会,一定带你去看看……”云织歪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只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朱恃愣了一愣,迟疑片刻方道:“说的也是,我怕是没有机会出宫了,待思羽回来,总会带你去看的。”云织默默无言,气氛便有些凝滞,她犹豫良久,便问道:“王爷那边的事儿进展得怎样?”朱恃道:“你放心,正在加紧寻找红绫,目前虽无线索,但也快了。”
  云织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朱恃忙接口笑道:“我知道。你去罢,好生歇息。”云织抬眼一看,果然已到了秋雁园门口,便站在门边,夜风拂起她的发丝,覆住了她的眼波,她鼓起勇气,悄声问道:“我那里还剩了许多百合羹,你要不要再去喝两碗?”
  朱恃踌躇了一会儿,方笑道:“明日再喝罢,很晚了,你累了一天,就不打搅你了。”见一个宫人匆匆行来,在孟扶耳边说了两句,便问:“什么事儿?”孟扶躬身道:“柳良娣那边过来问殿下今晚过不过去?”朱恃颔首:“我一会儿就过去。”狠下心来,也不看云织,便随孟扶转身去了。
  云织只觉得心底处升起一股酸酸的滋味,见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方缓缓回至园中,见园中一片海棠花皆已慢慢凋零,喃喃道:“这海棠的花期也真够短的……”莫芜在旁笑道:“海棠的花期本就只在四五月间,此时不谢倒奇怪了。”云织默然不语,凝目望着满地落花,心中若有所思。
  笔记
  笔记
  天刚破晓,几只云雀便在树梢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得十分欢畅。骆远华直起身子,自林间抬首望去,只见林间雾气渐渐飘散,几缕晨光自树梢间隙透进来,周围万物便似自沉睡中苏醒过来,现出一片葱茏绿意,盈盈生机。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见竹筐中的草药已堆了大半,便收起一个小小的铁铲,背起竹筐出了树林,沿着小径往山下行去。
  不多会儿,一轮红日便冉冉升起,只见如洗长空下,良田菜畦漫然无际,远处城内瓦舍鳞次栉比,均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山下一间小小院落悄然静立,就似茫茫波海中的一叶翩舟。她心下安定,不由加快脚步,下至一处低矮的山坡,却又转了个弯,到爷爷坟前坐了片刻,方慢慢回转。
  到了门口,院门已大开,院落中干净整洁,井然有序,她轻轻放下竹筐,进了厅堂,只见南思羽正坐在自己屋内看书,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棉布长衫,正背门而坐,晨光自窗外斜斜洒落在他身上,更显得身影沉静挺拔,她静静看了片刻,忽然忆起那日在京城校场边,他一身蟒袍坐在自己身前的模样,一时只觉世事无常,人生若梦,便有些恍惚。
  思羽微觉异样,便回过身来,见她正立在门边看着自己,忙起身笑道:“你这么早就上山去了?怎么也不叫我?”
  远华道:“我想早去早回,一会儿还要去城中买点东西。”上前翻了翻他正在看的医书,便道:“你看书的本领倒不小……”
  思羽笑道:“囫囵吞枣罢了,今日采到了些什么草药?”一面说,一面随她去到院中,她将草药一一捡出,每捡一样,便抬头看他,他道:“这是决明子,可以清肝明目……这是金樱子,可养肾壮骨,清肺平喘……这是过山龙,可活血化瘀,治疗跌打损伤……”
  远华暗暗点头,拿起一块黑黝黝的东西,笑道:“这你怕认不出了罢?”思羽凝目看了片刻,便笑道:“这是地母,可以治疗肺热躁咳。”
  远华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泥土,道:“再过段时日都不敢教你了……”思羽忙道:“名师也才能出高徒,我正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你……”
  远华噗嗤一笑:“待晚上再说。我先去城里了,一会儿如果有人过来问诊,你就先看看,如果有不能确定的病症,便叫他等我回来。”
  思羽应了,远华正要出门,忽又想起一事,便又去了自己房中拿了几卷书册过来,交给思羽:“这是我爹爹的笔记,你空闲的时候先把这些笔记抄录下来,然后再和其他几本医书对照着看。”
  思羽道:“为什么要抄书?”见那几本笔记上血迹斑斑,大半书页似是在血中浸泡过一般,不由奇道:“这笔记上怎会沾了这么多血迹?”
  远华白了他一眼,道:“那是你的血,所以才要你抄书……”
  思羽更加奇怪:“我身上的血怎会流到这笔记上?”远华道:“这笔记我一直放在身上,那日京城外你受了重伤失血很多,我怕你冷,便一直……”忽然住口不言,微微红了脸,转身便走。
  思羽见她面色异样,愣了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忙追到门边,笑道:“还未吃过早饭,怎么就走了?”远华低头疾走,远远传回来她的声音:“我吃过了,厨房里还有粥,你自己吃罢。”
  他含笑回至屋内,研好墨汁,正待要抄,却见封页上几行字迹被血迹凝成的血块挡住,模糊难辨,他看那封页十分厚实,便取过热水轻轻淋了上去,过了片刻,热水浸湿书页,血迹慢慢化开,字迹方渐渐显了出来,却又纵横交错,隐隐显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心中奇怪,拿起查看一番,将那封页轻轻挑开,果然取出一张羊皮纸来,不经意扫了两眼,忽然心神大震,忙拿起细细看完,只觉五雷轰顶,全身冷汗淋漓,愣了半晌,方将那羊皮纸收入怀中,将书页封好。
  他抄了一会儿书,总觉不甚妥当,便到了院中将那羊皮纸燃火烧去,眼见那方纸片在火光中渐渐化为灰烬,心下稍觉安定。
  时值正午,思羽吃过午饭,又回到房中抄那笔记,忽听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便出门一看,只见一个少妇轻轻摇着一柄团扇,一只手提住裙角妖妖娆娆走进院中,娇声笑道:“远华妹子可在?”忽见一个俊朗的年轻人迎上前来,不免吃了一惊,后退半步,犹疑道:“莫非走错了……”
  思羽笑道:“没错,远华去了城中。这位大姐可是来看病的?”一面说,一面将她迎进屋内,那少妇理了理裙角,笑道:“我不是来看病的,有事要找远华商量。”眯着一双狭长的凤眼,上上下下打量思羽,看见他身上的衣衫,眼中便放出光来。思羽斟上茶道:“既如此,大姐请稍坐片刻,远华恐怕就快回来了。”那少妇双目含笑,摇着扇子款款坐下,只紧紧盯住他。
  思羽给她看得有些懊恼,正待转身进屋,见远华已进了院门,便回身坐下。远华进得屋来,见那少妇不由一愣,笑道:“你怎么来了……”
  那少妇也不起身,笑道:“我若不来,怎会知道你这里住了个这么俊俏的后生?”一面说,一面又去看思羽,远华上前一拍桌子:“看什么看?他是我徒弟,别打他主意。”
  那少妇道:“你急什么……真是你徒弟?”远华点头,又对思羽道:“这是丽娘,你穿的几件衣服都是她给做的。”他心中对这少妇委实没有什么好感,便淡淡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去了屋内。
  丽娘道:“哎哟,脾气倒不小。”远华笑道:“他就这样,别理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儿?”丽娘道:“是喜事儿,顾员外家的二公子央我过来做媒,想娶你过门……”
  思羽已在房中坐下,闻言身体便一僵,丽娘望着他的背影,笑道:“顾家家景殷实,二公子自你去年给他看过病后,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正好他正室年前已过世,虽是续弦,倒也还不算委屈,妹子考虑看看?”
  思羽坐立难安,又不好出来,只得在房内竖起耳朵,只听远华道:“爷爷去世刚刚半年,我怎能考虑这些事儿?”
  丽娘道:“二公子知道老爷子刚去世,说如果你愿意,他便等你。”思羽心中郁郁,只恨不得上前封住丽娘的嘴,所幸远华即刻道:“你替我谢过二公子的好意,我确实没有这个意思,让他不要等了。”丽娘看了看思羽,点头道:“也只得如此了。”
  思羽放下心来,心中一宽,方动手抄书。远华送走丽娘,拿了一叠纸笔过来放上书架,问道:“我去城中时可有人过来问诊?”见他寒着脸摇了摇头,不由笑道:“丽娘就是这样,你给她看几眼也不吃亏,恼她做什么?”
  思羽哼了一声,却又忍不住道:“这丽娘实在有些过分,既是续弦,怎么还来说与你?”远华道:“管她呢。反正我也不想嫁人。”
  思羽犹豫片刻,低声问道:“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想嫁人?”远华正去拂书架上的灰尘,闻言愣了愣,笑道:“嫁人有什么好的?我自由自在惯了,何苦去受那束缚?”
  思羽缓缓抄着书,半晌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束缚你……”抬眼一看,她却早已出屋,他愣了良久,方转回头看着自己抄的笔记,只见那页纸上,前半页字迹浑厚有力,下半页却软绵绵地牵藤挂丝,倒像画的符纸一般,他苦笑几声,暗自摇了摇头,将那页纸揉成一团,另取了一张纸重新写过。
  不知不觉已到了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