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闲来一看      更新:2022-08-26 22:15      字数:4756
  爵。瞧见了吗?我在为我的王冠拼命,而你们,”他指着他们,做出怒气冲冲的模样,“现在连你们都敢闯进我的房间对我指手画脚,难道我的尊严已经变得像这炉子里的火星一样,只够给你们暖暖脚了吗?”
  “教堂,陛下。”塞萨尔伯爵恭敬地、言简意赅地提醒他。
  “是的,是的,你这个肤浅的、固执的守财奴!”国王几乎快要发作了,“除了那些金币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儿信仰吗?那是你见过的最大最豪华的教堂,远远胜过丹麦的拉维森正在建造的那个玩意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瑞典的,不,整个斯堪的纳维亚的上帝就在这里,”他挥手做了一个非常放肆的动作,银叉子划出寒光闪闪的十字架,“就在这里,”他重复道,“在我身边。”他冷眼瞧了瞧塞萨尔伯爵,“另外,这些你也许更喜欢听:毫无疑问它将吸引更多的朝圣者,他们会带来集市、比武大会和诗歌比赛。几年内那儿就会成为贸易中心,金子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国库的,就像我们过去眼睁睁地看着它流入巴基坦的圣三一教堂。”
  一时间雅洛侯爵和塞萨尔伯爵都沉默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悄悄向后退了一步,留下国王的姻兄独自应答。吉恩伯爵明显地感到他们向他投来期待的目光,于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关于新教堂,我们是不是应该,”他谨慎地建议道,“缓一缓?我也觉得你现在需要那些钱——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巴基坦开战?我记得你说过最早在明年开春。”
  古斯塔夫伸了个懒腰。“冷静点儿,我的朋友,”他说,“给你们的国王一些决定权好吗?至少在这四个月内,大雪会把一切都冰冻了,没有战争,没有贸易争端,连通信都将被延误,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讨论这些问题。而我相信,当康拉德大主教归来时,他会很清醒地意识到,离开我的卫队,他在瑞典除了一个头衔之外就什么也不是了,那时候,他一定会换个更顺从的态度。”
  “我是否能这样说,陛下,您过去没有、以后也不可能,”塞萨尔伯爵淡淡说道,“过分看重康拉德大主教的态度?”
  古斯塔夫似乎吃了一惊,他盯着伯爵,然后非常缓慢地,他的脸上现出一个多少有点儿寒意的表情。
  “你为什么……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念头?”国王问。
  “因为依我看,”塞萨尔伯爵若无其事地回答,“您现在的这种坚持简直不可理喻,这件事如果您交给……比如吉恩伯爵,同样能圆满解决。”
  古斯塔夫突然把餐具全推开了,尽管杯中的酒还冒着金色泡沫,而银叉子上还叉着一块鱼肉。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的亚麻餐巾上的玫瑰刺绣,然后浅浅一笑。带着这种笑容他站起来,慢慢离开自己的位置。“怎么了?”他站在伯爵的面前,“好啦好啦,说实话吧,您觉得我还太年轻,还离不开一定程度的摄政,对不对?”
  塞萨尔伯爵眨了眨眼。“绝对不是。”他立刻说,同时低下头避开国王的视线。
  “那么,”国王用闪耀的、冷静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廷臣们,他的语调已经变了,“就把我应得的乐趣和权力留给我,您只要完成您那部分就行了。”他打量着他们的脸色,然后挥了挥手,把口气放温和了些,“去吧,去吧,在我了结你们那些无事生非的担忧前,请先让我安心了结这顿饭吧!”
  *  *  *
  “我在午饭时间召他们来简直是自讨苦吃。”古斯塔夫尝了一口冰冷的食物,皱着眉头嘟囔着。
  吉恩离开座位,一言不发地穿过大厅,阖上门,然后转身走回来。“我们谈谈好么?”他推了一下古斯塔夫,好让他专心地看着自己,“你这样声势浩大地冲过去到底想干吗?”
  “是的,我知道不该动用王室舰队。”古斯塔夫点点头,“对于那帮挪威乡下的绑架犯来说,这实在过于刺激了。我想,看到我的旗帜时,他们也许激动得一不小心弄断了大主教那高贵的头颅。”
  吉恩话到嘴边,又忍住,深深地看了古斯塔夫一眼,才开口,语调十分克制。“你再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可要发火了。”他说,“告诉我实话,卡尔,你想要置他于死地吗?还是打算控制住他?”
  古斯塔夫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越过吉恩的肩膀向窗子外面望。天空阴冷得像岩石一样,他看见一道可怕的冷锋出现在地平线上,那股凛冽的寒意明白无误地预示:冬季,比任何人类阴谋和杀戮都更加恐怖的北欧的冬季,即将横扫这个国家的群山、峡谷和交错纵横的湖泊水系。
  “事实上,”古斯塔夫若有所思地晃动着酒杯,“这两个我都没把握。我可以为了他冒险,没问题,但必须值得。”他闭上眼睛,整个国家的航道就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他用食指在想象中的地图上点了点,“维纳恩湖,就是那儿,我需要一击成功,一旦他们进入考尔毛登森林,”他慢慢说道,“那么吉恩,无论今后你将怎么责怪我,我也只能把康拉德·塞巴斯帝安的性命交给他的上帝去决定了。”
  *  *  *
  寒风驱动着乌云越过笼罩在卡尔国王头上的穹顶,掠过乌普萨兰灰色城墙外的山坡,最后把圣·亚尔班教堂整个儿投入阴影之中。
  当那片浮动的昏暗降临在伦瑟尔神父的房间里时,他正蒙着披巾,一动不动地伏在桌子上,旁边放着脸盆和干净的布。从他左手边的单人床深处传来的声音惊动了他,他一睁开眼睛就立刻清醒过来。
  “别动。”他轻声说,“让我先把火弄旺。”
  埃克神父缓慢地转过头,看着伦瑟尔,刹那间他的脸色变了,仿佛透不过气来。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手,伦瑟尔立刻握住了它。
  “他在哪儿?”一阵艰难的呼吸之后埃克问,他的声音嘶哑浑浊,几乎无法辨认,“康拉德在哪儿?”
  透过昏暗光线,伦瑟尔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不知道。”他说,“你该去问奥兰多吧!”
  埃克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时他才发现,他的床单和毛毯都是最柔软最贵重的料子,那曾经是大主教才能享有的特权。他望着伦瑟尔平静的双眼,一阵恐惧涌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在这儿?为什么你没有去……”
  “那与我无关。”伦瑟尔很快地回答,“无论是奥兰多还是康拉德,此刻都不是我最优先考虑的事情。”他弯腰看着埃克,涨红了脸,“而且,难道他不该付出代价吗?他做的那些事,那些卑鄙的事,他该付出代价的!”
  埃克咬着牙,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给了他一耳光。伦瑟尔并不觉得疼,那是一种震惊的感觉。他退了几步,站在那儿发愣。他看着埃克曲起胳膊撑在床沿上,气喘吁吁地和他说话,他以前从未见他这么虚弱,对他又这么恼怒。
  “别任性,伦瑟尔!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我求你别再任性!我们都在基督面前发过誓,并且你也对我发过誓,别在这时候背叛我!”
  伦瑟尔发现,如果不抑制住一阵轻微的战栗,他很难再开口说话,因为他知道此刻自己在埃克眼中看起来是多么冷酷和邪恶。但他也明白,埃克现在很虚弱,虚弱得无法立刻谴责他。想到这一点,他又鼓起了勇气。
  “是的,”他压低嗓门,急促地说着,“是的,你知道我和你一样发誓效忠,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因为他是你的选择!我不信任他的话,我不信任他的魅力,我选择他仅仅是因为我要保护你不被他伤害。因为直到现在你还是像那时候的奥兰多一样盲目,而如果我让你一个人留在他身边,迟早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和奥兰多一样被他抛弃。有多少个晚上我都在祈祷,希望天主让他早点死去,这样我们就都能解脱了。”他手捂着脸站着,因为抑制不住的强烈情绪而瑟瑟发抖,“有时候,我真希望我够亲自动手,我真希望我对他有足够的仇恨能令我那样做。”
  他感觉到埃克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拉了拉。他抬起头,看见埃克的脸苍白得像月光一样,顿时又懊悔自己不该那样说话。
  “如果你对他有一丝仇恨,”埃克小声说,“那也是埋在纷乱的爱之下——你爱我是吗?”
  “是的。”伦瑟尔回答。
  “那么为我去做吧……可以为了让我安心而去吗?”
  伦瑟尔沉默不语,转过脸去看了一会儿熊熊燃烧的炉火。“不,埃克,”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的,不是吗?你能看着奥兰多的脸,看着那样的脸,然后动手杀他吗?”他看了一眼埃克,然后接着说,“但我派了某个精于杀戮的人去了,他比我们更强大,更有权力——今天下午,卡尔·古斯塔夫的船队已经出发了。”他看见埃克忧心忡忡的神情,于是立刻补充道,“是的,我也不相信他。所以我要所有人都留在这里。我已经准备好船和食物,如果在下一场风暴到来之前我还没有得到康拉德的消息,我们就离开乌普萨兰。”
  埃克抬起眼睛注视着他,“你就这样回罗马去吗?你能想象得到教皇的反应吗?”
  “那也不是我最优先考虑的。”伦瑟尔平静地说,他神情疲惫,但目光很坚定,近乎冷酷,“我也曾经发过誓的,你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别死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埃克看了他很久,然后静静地躺下,再也说不出话来。在又高又窄的窗户外面,巨大的铅灰色云层正慢慢往上爬,越过教堂古老的钟楼和远处城墙上的堞 。他和伦瑟尔一起眺望着那一小块阴沉沉的天空,然后他说:“和我一起祈祷吧,伦瑟尔,为他们俩心中可能残存的爱而祈祷吧。”
  伦瑟尔看着埃克垂下眼帘,双手合什按在胸前,感到有点儿悲哀。他相信在他某个辽远的地方,奥兰多和康拉德也同样在祈祷着。但他们,曾经那样心心相印的他们这群人,此刻就像自私自利的陌生人一样彼此怨恨。他们心里有最强烈的情感,然而这情感并没有使他们相互靠近,反而渐行渐远。而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为的天主,他会又垂青谁的祈祷呢?
  *  *  *
  奥兰多安静地站着,耐心等待。他的面前开着一扇窗,他从那里面向外望,可以看见灰蒙蒙的天空倒影,照在不断起伏的破晓前漆黑的水面上。
  他们刻意避开了约塔河宽阔的主航道,沿着一条被陡峭岩壁环绕的支流前行。对他们而言这是完全陌生和危险的线路,狭窄的河套限制了航行的速度,迂回的水路迫使他们不得不时刻矫正方向。他们向着瑞典挪威边境的考尔毛登山驶去,那是他们最后的避难所。在被罗马天主教会驱赶追击的日子里,只有这黑黢黢、阴森森的考尔毛登大森林有勇气和力量收留他们。他们付出了很大代价,学会了怎样匍匐穿过荆棘丛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怎样沿着陡峭的山坡攀缘前行,怎样利用榭树、松树、云杉和桦树所交织的密网隐身其间。他们踩着野兽踏出的小径穿行与两国之间,他们知道沼泽里的秘密浮板和湖边废弃的修道院,他们决不会失足滑下绝壁或陷入泥潭。那一大片一大片的古老森林会保护他们,并消灭尾随而来的敌人。
  “为什么在夜里航行?”他身后有人问道,“我们会迷失方向的。”
  “必须在风暴来临前到达考尔毛登山,”另一个人说,“但现在我们的速度太慢了……”
  他的同伴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对他说话,即使是他们,他最后的同伴们,也忍受不了他身上的气味。蒙塞居尔山顶的大会和之后长时间的鞭笞,给他的身体留下了几处永远没办法愈合的伤口,一直流着黄色的脓,使他看上去更像个怪物。这些伤口灼烧着他的皮肤,就像激烈的情感灼烧着他的心。现在,他的呼吸因为接近终点而加速,他急于再见一见康拉德,但那些人还在喋喋不休。
  “上帝的审判会抓住他的头发,地狱的报复会抓住他的脚跟,他会像犹大一样被撕成碎片,而世人再也不会知道他。”有人继续说,“你的决心是我们中最坚定的,这我没有疑问。你坚持与我们的敌人,与乌尔沃萨合作,我们也依从了你,但如今我们反而陷入危险,如果你的复仇心已经到了某种不理智的程度……”
  “看啊,”奥兰多突然开口说,“我们到了。”
  他们的船沿着河流蜿蜒的曲线穿过山谷阴影,狭窄的河道拐了个弯,投入维纳恩湖广阔的波涛中。逆着天空中最后的夜色,考尔毛登山脉绵长的轮廓从昏暗中显现出来。高峻,空旷,披着又厚又密的黑森林,宛如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堡垒,向四周散发着寒冷和冬季的气息。
  “看啊,塞巴斯帝安,”奥兰多低沉地、热切地对自己说,“我们就要到了。”
  第四章 14
  康拉德做了好几个梦,一个接着另一个,都是又长又清楚的。他闭上眼睛总能看见明亮的色彩,睁开眼却陷入昏暗之中。
  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