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津夏      更新:2022-08-16 20:32      字数:4797
  我血与肉的具体存在中找出我的抽象实质;这就是生命赋予我的至高无上的神圣使命!”
  塞艾姆象害了场热病,眼中闪烁着酷爱“认识自我”的狂热光芒。
  他踱到邻屋,象座塑像一样伫立在穿衣镜前,凝注着镜子里鬼一般可怕的自我,并默默地估量着自己的头形、面庞、躯干和四肢。
  塞艾姆的这种塑像神态持续了半小时,空灵飘渺的“认识自我”,仿佛给他灌注了一套足以揭示自我灵魂秘密的奇异、升华了的思想,并使他心里充满了理性之光。他平静地启动双唇,自言自语地说:
  “嗯!从身材上看,我是矮小的,但拿破仑、维克多·雨果二位不也是这般吗?我的前额不宽,天庭欠圆,可苏格拉底和斯宾诺莎也是如此;我承认我是秃顶,这并不寒碜,因为有大名鼎鼎的莎士比亚与我为伴;我的鹰鼻弯长,如同伏尔泰和乔治·华盛顿的一样;我的双眼凹陷,使徒保罗和哲人尼采亦是这般;我那肥厚嘴唇足以同路易十四媲美,而我那粗胖的颈脖堪与汉尼拔和马克·安东尼齐肩。”
  沉默了片刻,他继续发言:
  “我的耳朵太长,可谓与兽耳半斤八两,不过塞万提斯的招风耳也是这般模样;我的颧骨隆耸,面颊凹陷,有拉法叶特和林肯与我为伴;我那后缩的下额与威廉·皮特和哥德斯密不分轩轾;我那一高一低的双肩,可以从甘必大那儿寻得渊源;我的手掌肥厚,手指粗短,大天文学家爱丁顿也是这般。
  ”不错,我的身体是有缺陷,但要注意,这是伟大的思想家们的共同特点。更奇怪的是我与巴尔扎克一样,阅读写作时,咖啡壶一定要放在身旁;我同托尔斯泰一样,愿意与粗俗的民众交际攀谈;有时我三四天不洗手脸,贝多芬、惠持曼亦有这一习惯;我在放松消遣时,总愿偷听那些长舌妇们絮叨她们在其丈夫出远门后的种种行端,令人惊讶的是薄伽丘也是擅长此道的好汉;我的嗜酒如命足令马娄和诺亚自愧弗如;我的饕餐般暴食暴饮使巴夏酋长和亚力山大王也要大出冷汗。”
  又沉默了片刻,塞艾姆用肮脏的指尖点了点脑门,继续发言:
  “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实在。我拥有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的伟人们的种种品质。一位拥有这么多伟大品质的青年是一定能干一番石破天惊的事业的。
  “睿智的实质是认识自我。伟人们把宇宙的这一伟大思想根植于我心灵深处,并激励我开始去干伟大的工作。从诺亚方舟到苏格拉底,从薄伽丘到雪莱,我伴随着伟人们一起度过了历史的风风雨雨。我不知道我会以什么样的伟大行动开始,不过一个兼备在白昼的劳作和夜晚的幻梦中所形成的神秘自我和真正本性的人,无疑是可以拓创伟业的。……是的,我已经认识了自己,而神灵也已洞鉴了我。啊!我的灵魂万岁!自我万岁!愿天长地久,诸事如愿!”
  塞艾姆在屋里踱来踱去,他那丑陋的脸上荡漾着欢乐的光泽,嘴里不时发出一阵象猫啃骨头时的欢快叫声,他反复哦吟着阿比·阿拉的一段诗文:
  尽管我是这个时代的晚辈,
  创业祖先的未竟之业,
  总会历史地压在了我的肩背。
  过了一会,我们的这位塞艾姆穿着他那肮脏的衣服倒卧在乱七八糟的床上,进入了鼾声如雷的梦乡。
  
  Number : 4892
  Title :这就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Author :Г·鲍恰罗夫
  Issue : 总第 36期
  Provenance :苏联文艺
  Date :
  Nation :苏联
  Translator :李德发
  一辆辆汽车嘎然而止,彼此相撞。司机一个个走出驾驶室,急忙向高坝边沿的护栏裂口处跑去。混凝土斜坡上立即挤满人群,而且越聚越多。
  一辆载满乘客的无轨电车正沉入冰冷而混浊的埃里温水库的库水中。不一会儿,水面上只露出滑接杆上的两只滑轮。巨大的漩涡渐渐消散,水面重新连成一片,整整一车遭到厄运的乘客被吞没了。
  一
  恰恰在无轨电车沉入水底的时候,一个注定要在这场紧张的救人战斗中充当卓越主角的人正从北面朝水坝跑来。这人就是速度潜泳世界记录创造者,曾13次荣获欧洲冠军和7次荣获苏联冠军称号的沙瓦尔什。他即将跑完规定的每天20公里的长跑路程,同他一块儿锻炼的还有其他运动员和他的胞弟卡莫。
  冠军看到当时的场面,首先意识到发生了事故。他向卡莫打了个手势。边跑边脱下长跑后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甩掉了运动鞋。卡莫也跟着这样做。转眼间兄弟俩已出现在冰冷、混浊的水中,朝隐约可见的滑接杆上的滑轮游去。
  沙瓦尔什首先游到滑轮处。他心里明白,在主要抢救工程——打涝无轨电车开始之前,应该干什么,必须干什么。没有一个人能胜过他,唯独他才能潜游到必要的深度,在水下辨明方向并采取营救人的种种可能措施。
  他扭头一看,瞥见卡莫在身后。“你浮在水面上,等救生员。”他喊了一声。然后,足足地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扎入水中。
  令人奇怪的是,他只用了一瞬间的时间便作出了一生中最伟大的抉择。可是在这之前,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即使作出任何一个意义远非那样重大的决定,都得花上几小时、几天,甚至几星期的时间。而这次仅仅一霎眼。
  二
  周围偌大的喧闹世界——汽车、人群、风和堤岸销声匿迹了,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似的。
  水下的能见度很差,被无轨电车掀起的淤泥还没有下沉。可是,沙瓦尔什却看清了车身的位置。他抓住滑接杆,尽量延长憋气时间——只有他才有这个本领——从后面游近无轨电车。后面的玻璃窗是最宽的,倘若把它打碎,那就打通了一条救生之路。他紧紧抓住车后的金属挂梯,身子后倾,顶住水流在8—9米深处的强大阻力,用两脚猛踹玻璃窗。玻璃毫无声响地被踹碎了。
  进去吧!
  沙瓦尔什游进车厢。在混黑的水中他看到一些模糊不清、失去知觉的人影在浮动。他在一瞬间感到体力衰竭。肺里的空气已所剩无几,他赶忙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影转身钻出车厢,两腿抵住车顶尽全力一蹬,便急速向水面游去。他浮出水面后,发现被救的是一位妇女。
  “我踹破了玻璃,”他大声说着把妇女交给卡莫,“乘客全失去了知觉,我只得用手往外拖。”
  两位载着救生人员的救生船和一艘运动员的赛艇从两面靠拢来。
  “把救上来的人送上岸!”
  沙瓦尔什吸了三口气,集聚起力量,又一次潜入水下。并用娴熟、独特的潜游动作,加快下沉的速度。他下意识地领悟到:下一步的行动除了必要的体力外,还需要有一种精神力量。“把一切置之度外。”他反复提醒自己。
  他抓住窗框,进入车厢,又一次把近旁的一个任人摆布的人紧紧搂住。接着是窗框——车顶——一片黑幽幽的宽阔水域。
  卡莫从哥哥手里接过第二个妇女,把她安置在船上。
  水面上两只救生船在卡莫周围巡回。船上的几个小伙子准备随冠军潜水,但都没有如愿以偿。
  “氧气,潜水员的氧气瓶有吗?”他向近旁的救生人员大声问了一句。
  “没有。”
  第三次,沙瓦尔什极其准确地找到了目标。他毫不耽搁地把一个在车内顶棚处浮动的人搂到自己身旁,快速地向水面游去。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是男人还是女人就交给了卡莫。
  “你身上全是血!”沙瓦尔什猛然听见有人冲他喊。他知道是玻璃扎破的。怎么办呢?眼下总不能去包扎吧!时间就是生命。
  “岸上情况怎么样?”他问卡莫。
  “正在加紧安装重型起重机和系钢缆。”
  “起重机,太棒了。”他心想,又吸了三口气,吸得那么深那么多,仿佛要把暑气刚刚消散、渗透着秋天气息的山岩空气统统吸入肺里,尔后他沉入那无声无息,人们正在受难的世界,去寻找车身、车厢和人影。他紧紧搂住被救者,摆动着有力的、不知疲倦的双腿向上游去。
  这些都是素昧生平的陌生人。可是,人人都应该懂得:没有一个人能脱离别人的帮助而自己学会走路、长大成人;每一个人在某个时候都得过别人的支持、搭救、保卫和维护。一些人懂得这个道理,因而把助人看做自己义不容辞的职责;而另一些人则不然,心里老是在盘算:今后,在更长的时间里,甚至一辈子,我如何利用别人。
  沙瓦尔什仍在不断潜入水中。现在他改进了搂人姿势,使水的阻力减少到最低程度。他不顾疲劳。把第7个、第8个、第9个人托出水面,速度之快几乎比救头几个人要快一倍。
  当他救起第10个蒙难者的时候,陡然感到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仿佛簇簇焰火迸溅。红的、绿的、白的火花使他睁不开眼,“我快失去知觉,冻坏了。”这是可想而知的,他刚跑完20公里,灼热的身子马上潜入冰冷的水下,何况负荷量那么大,时间又呆得那么久。他咬紧牙关,把人搂得更紧,竭尽全力摆动两腿。一会儿,他眼前的点点火光撮成了一个圆球,渐渐缩成一小点,随后钻进了后脑勺。“平安无事了!”卡莫从他手中接过救起的人并安置到船上。一个人朝沙瓦尔什大声喊道:“我下去过两趟了,可就是找不着无轨电车!小伙子们也下去过了!你给我们讲讲怎么找法?水里什么也看不见!”
  没有时间给他讲。
  三
  在堤岸上的人群中间,伫立着一位老者。这是一个体态魁梧、沉默寡言的男人。他若无其事地站着似乎这次事故与他毫不相干。只是从他的一双抓紧的拳头以及抿紧的嘴唇可以猜到:此人的内心正忍受着难以言表的重压。
  他两眼凝视着,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怎么救人。父亲的纷乱思絮啊,多半都同儿子们的童年联系在一起;但他在这白昼将尽的时刻得出一个肯定无疑的结论:沙瓦尔什,他的沙瓦尔什,卡莫,他的卡莫,都长大成人了!所有这些变化都是从何时发生的呢?在今天以前,他是从来不愿承认这一点的,今天他承认了,永远地承认了:他们不愧为堂堂的男子汉!
  四
  当隆隆作响的起重机顺围堤斜坡方向放下自己又粗又长的起重臂,当人们安装制动屐的时候,沙瓦尔什继续在干自己的工作。他的工作效率在当时的条件下已达到了顶点。可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教练的话:你干过的事,本来可以干得更好。现在,他怎么可以干得更出色呢!
  一次又一次的下潜。
  救起了第13个受难者。
  第15个……
  第16个……
  第18个……
  沙瓦尔什不可能相信,从事故发生到现在只不过过了20分钟,他除了潜水、救人外,什么也没多想。可是当他浮出水面的时候,鲜血把水染得越发红了。
  一次,他冲进车厢,抓起一个黑影紧紧搂住,双脚一蹬离开车顶。等他露出水面一看:双手抱着的是一只被水浸涨的黑色坐垫。他气得两眼发黑:去你的,谁有这四、五十秒的闲工夫!
  救起第19个受难者……冠军又潜入水下。无论他有怎样的肺,这毕竟是人的肺,无论他有怎样的心脏,这毕竟是人的心脏,他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当他第21次潜水时,突然听到卡莫的说话声。“让我去取钢缆来,他们已经捆好了。”这句话他是听见的。由于紧张加上脏水浸泡,他的一双发炎的眼睛看不见,只是感觉到,人影依然在黑暗中乱晃。生命的最后一息驱使他们作垂死前的挣扎。有的顶住车顶棚,有的挤在两侧的玻璃窗上,一个压在一个身上,当其中一个人影无意识地、痛苦地、本能地向冠军的胸前压来的时候,他也不禁猛然一颤,感到浑身乏力,此刻他第一次想到,自己是在救他们,还是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了。
  父亲仿佛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站着,两眼凝视着水面,10秒、20秒、25秒……冠军啊!父亲完全懂得儿子的价值。但他也知道,强壮的体魄本身不是目的。他自己也从父辈那里得到一种伟大的信念:亚美尼亚的每一座山都比人高,但没有一座山比人更有力量。
  五
  起重机的发动机在哒哒作响。卡莫把柔韧发亮的钢缆送到电车下沉的地方。沙瓦尔什这次潜水的目的是找到无轨电车的拖曳钩。他把两手插进淤泥,哪儿也没有。电车的后轴在淤泥里陷得很深。“只好拴车身,”冠军明白了,“必须把两侧玻璃窗各敲破一扇。”
  “拖曳钩陷在烂泥里,找不着,”他从水底钻出水面说,“去给我找一根铁棒!”
  “用钢缆拴住滑接杆!”现场指挥命令道。
  “会拔掉的,”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