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2-08-16 20:15      字数:4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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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风情》作者:赵凝
  序
  我与“夜光杯”的缘分
  我与《新民晚报》“夜光杯”的缘分是从8年前开始的,就像我与上海的《收获》和《上海文学》这两份杂志的缘分一样,与上海的《新民晚报》也特别有缘,从1996年到2004年,这8年时间也正是我在文学上成长的8年,上海的这两份杂志和一张报纸,见证着我的成长,因此,我对上海这座城市永远地心存感激。
  这本书收录了我100余篇散文,以及各个时期的珍贵照片。其中收入的散文作品大部分是在《新民晚报》的“夜光杯”上首次与读者见面的。我与“夜光杯”的责任编辑贺小钢在近10年的时间里,从未见过面。在我给她写稿的前3年时间里,我一直把她当成了一个气质俊朗的“先生”,但后来才知道她是一位美丽女子。每次外出旅行,回来后写成文章就最先发给贺小钢,总觉得她最能理解我的“文字之美”。
  在报上,我看到叶兆言先生说我的散文写得不错,估计他也是在《新民晚报》“夜光杯”上读到我的散文的。我与叶兆言先生曾经在“布老虎”10周年的纪念酒会上见过面,我至今仍很喜欢他的小说《我们的心多么顽固》。
  今年,我的长篇新作《夜妆》的推出,再次掀起了文坛内外的巨大风波。在经历了成功与非议,盛赞与诽谤,快乐与不快之后,我变得愈加平和,更想回到一个宁静悠然的写作状态。散文是宁静的,质朴的,同时也是华丽的,超然的。这些在深夜写成的文字,似乎更符合我在文坛上提出的“让作家把姿态放低一点”的口号,我们不再为奖项而活着,不再为“炫技”、“耍酷”而活着,“作品是写给人看的”,但愿更多的作品能进入读者的视野,而不是只在圈内流传。
  在这里,我不敢说书中收入的每一篇文章都是美文,但我敢说它们都是真实的,贴近生活的,是直接走进读者内心里去的那种散文。是美的,是写给懂得享受生活乐趣的人看的,是可以拿来朗诵并且在民间流传开来的优美文字。
  第一辑 灯影里的酥油茶
  第1节 灯影里的酥油茶
  在这里,时间仿佛停止了。午夜12点的丽江,温度比白天低了许多,我们裹紧身上的披肩,坐在酒吧的露天座上聊天。
  酒吧的小妹过来问我们要点什么。我们三个人要了一大壶酥油茶,女友木青又点了一盘奶扇和一个果盘。
  我们坐的那家酒吧,桌椅就摆在河边上,河水窄窄的,河的另一边也是酒吧。整晚都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在那里独坐,也点了吃的东西和酥油茶,只是雕像一般,动也不动,在那里想心事。
  想必她是失恋了。和男朋友一起到云南来玩,路走到一半,两个人吵起来了,男友回了原来的城市,她却赌气一个人继续往前走,一个人来到这里,喝闷酒、想心事,手机就放在身边,却一次也没响过,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酥油茶被装在一只细腰大肚的陶罐里送上来。单是看见那只罐子,我就爱死了,那只陶罐实在太美了,就像一个妩媚丰腴的女人。送上来的三个杯子也和陶罐同一质地,摸上去粗粗的,轻微磨着手。
  我不喜欢太细太光滑的东西,过于细致就少了力度,而力度这东西对艺术来说就像人体的骨骼一样重要。它是支撑物,还是向前的冲力和向上的升力,写作小说时,常常会感到有种力在向前牵引,至于那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还不清楚。想起这个时间如果在北京,正是我坐在电脑前写小说的时间,现在悠闲地坐在这里,宛若坐在小说的意境之中,什么是虚构,什么是真实,界限竟有些模糊了。
  酥油茶实在是好喝,幽香,微咸,还有股浓郁的奶味,不知北京的超市里,这东西有没有得卖。听说在超市也可买到酥油茶的干粉,回家用开水一冲就可以喝了。要真是那样就太好了,但味道恐怕有所差别吧?要喝丽江最地道的酥油茶,还得泡丽江夜晚的酒吧。灯影里的酥油茶,味道最浓,最香。
  夜风很凉。天空中看不到什么星星,倒可以看见隐在黑暗之中不肯退去的浮云的影子。夜深了,不停地有人走来走去,大概是关店以后回家的人,还有三三两两结着伴儿调笑的女孩,笑着闹着,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看见那个男人走过来,他穿着竖条条衬衫,我认得他,刚才我们在他店里买了戒指和银项圈,那只银亮的项圈要是配上粉裙子,一定很美。
  男人刚才热情的脸不见了,换上一副阴郁的脸,他急匆匆走在暗夜里,是要回家了吧?
  河下面那个女人,仍一个人喝闷酒,手里多了一支烟。
  在热闹的灯影里,看到的满眼都是寂寞。2003年,我在云南。简爱咖啡屋,这实在是一个很文学的地方啊!
  第2节 丽江粑粑
  在丽江,即使是深夜12点,也能吃得着热得烫嘴的粑粑。这很令人感动。我一向是一个喜欢在深夜里游荡的女人:
  在网上,在自己的小说中,在书房,在街上,在酒吧,在小吃店。我在云南没有一天是12点以前上床的,但第二天照样早早起来,冲着澡,然后到自助餐厅去吃早餐。
  去云南时因为包里放不下,只带了一盒CD,那是一张合集唱片,其中收入了莫文蔚的歌。喜欢她《盛夏的果实》,常裹在一块大流苏披肩里,坐在灯下一边写当天的笔记一边听她的歌。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时间积累,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
  好喜欢那种模糊的、淡漠的声音,平时我在北京家中写小说,到了午夜,总是要把音响的声音关到极小,怕吵到别人。在云南,戴着耳机,可以把音量调到恰到好处,旅行中总是可以很放肆地听歌,笔记记得东一笔、西一笔,也没关系。
  那天听莫文蔚的歌,随手翻看地图。那是一张牛皮纸的手绘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画得像迷宫。我只喜欢看汉字,看画和英文都不怎么舒服。一眼就看见了地图左下角的那几行字:“丽江古城十件事”。那第一条是说:“一、到万古楼听鸟叫,与丽江老头搭话。”这一条好像不太适合我。我很快找到了第二条:“吃一碗黄豆面。”
  时间已接近午夜,不知小吃店还是否开门。我们决定还是要去看看。我们住的地方百鹤宾馆,距离古城只有步行5分钟的距离,我们三个女人出门,一路说笑着,像白天一样喧闹。走在清凉的街上,街头泛着荷叶一样的绿光,有穿得极少的、不明身份的女子,快速从街头走过。走过去又走过来,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两条裸露的胳膊光光的。
  按照地图上所讲的,我们找到“大石桥小吃店”,但发现已经关门了,我们没有吃到黄豆面,却在旁边一家店里吃到了正宗的丽江粑粑。
  我们坐在很矮的小凳上,点了一份粑粑。
  也不知道粑粑到底是怎样吃食,方的、扁的、圆的还是长的。小灯低矮地垂着,旁边还有两个人在吃米线,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看上去很年轻,大概是恋人,闹了别扭还没和好呢,劲儿劲儿的僵在那里,米线全凉了。
  这时候,脸儿黑黑的一个女孩子,端着一个不甚起眼的小碟子上来了。碟子里装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最普通的葱油饼。
  “油煎粑粑。”女孩子说。
  那圆形粑粑已被事先用刀切成几瓣,伸出筷子夹起一块,放到嘴里,无数层被油浸透的酥皮,嚼在嘴里又香又酥,咸咸的,一种以前从未吃过的味道。从形式上看,那东西有些像饼,但味道却比饼要浓烈得多。过去我记得贵州苗族管类似于年糕的东西叫做“粑粑”,就以为丽江粑粑应该是一种糯米的东西。现在才知道,丽江粑粑是用小麦做成的,更接近我们汉族人的“饼”。
  这种“饼”太好吃了,特别是在午夜,吃到又烫又香的粑粑,滋味实在是很特别。想象着一个系着白布围裙的老爷爷,在夜晚红红的炉火旁做粑粑,胸中就涌起一阵感动。
  后来,又在高级酒店里吃到一种也叫“丽江粑粑”的东西,又干又硬,凉而无味,与小店里老爷爷做的粑粑根本不是一回事。
  第3节 上海菜
  上海菜是“占领”北京较晚的一种菜系,但声势浩大,似狂风席卷而来,一夜之间便在这座庞大的北方城市登陆了,其速度之快仿佛有一位杰出的指挥家在暗中指挥着,或用伞兵空降,那些会做上海菜的大厨们身背伞包从天而降,一个萝卜一个坑地进入北京大街小巷。某一天早晨,当你一觉醒来,迷迷瞪瞪地走在街上,那满街的招牌会让你疑心自己走错了时空,这边是“黄浦江”,那边是“夜上海”,招牌挂得比上海还上海,以前川菜的馆子仿佛缩小了一号,招牌也有些旧了。
  我对上海菜看得比较家常,因父母都是60年代初从上海分来的大学生,所以家中一直保持很纯粹的南方传统。我母亲到现在包饺子仍然破皮儿漏汤,朋友之间打电话一如既往地讲着温软亲切的南方话,我母亲对上海的情感常常溢于言表,她常常回忆起上海的树木和天空,街道和那些充满诱惑的玻璃橱窗,惟独对上海的饭菜极少念叨。生活习惯是可以人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的,在我看来,馆子里的上海菜和家里的饭菜几乎没什么两样。
  上海菜精致,细腻,体贴入微,从味道上说比较平和,不以怪取胜,是最有人情味儿的一种菜。在北京的上海餐馆很多,布置的格调有些大同
  这是妈妈在我1岁半时为我设计的“明星”造型,这张照片曾被妈妈放大,摆在收音机上许多年。
  爸爸妈妈的大学时代在上海度过。他们很爱上海,因为那座城市写满了他们青春的心跳回忆。半岁时的我,颇似一个洋娃娃,夹在爸爸妈妈中间,倍感幸福。
  小异,木桌,竹椅,温馨的格子桌布,墙上挂着仿旧的老照片,照片是人画出来的,上面画着想象中的30年代旧上海的淑女名媛,穿旗袍,拿团扇,梳着女学生式的娃娃头,那些画大抵如此。还有当时电影明星的旧照片,效果那么清晰,想必也是临摹出来的吧。吃上海菜有种回到家的感觉,不生猛,不辛辣,是淡而有味的感觉。很“猛”的东西或许一时间很唬人,但终归不会长久,这与艺术上的道理是相通的,“味道”是要人细嚼慢咽才能品出来,吃上海菜人会觉得很放松、很散淡,有种对名利看得很淡或者说不以为然的感觉。
  在北京的上海餐馆,大都要放一些30年代的老歌,这倒有点过于千篇一律了,且不说那哥呀妹呀的老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首,从录音效果上说那种不立体的单调音色在现在听来简直有些滑稽,声音是扁叭叭的,细而纤弱,听着听着仿佛要断气。我想当时的上海人也不见得只迷这一种声吧,张爱玲就说过,中国的流行歌曲,从前因为大家有“小妹妹”狂,歌星都把喉咙逼得尖而扁……可见那个时代就有人讨厌这种“断气歌”了。
  第4节 黄豆面
  从云南回到北京,深夜写作,写到一半的时候,常常会想起黄豆面来。单从字面上看,黄豆面很容易让人理解成用黄豆粉做成的面条,其实不然。黄豆面是用最精细的白面做成的,只因吃的时候,面上撒了一层刚刚炸好的黄豆,因此得名“黄豆面”。
  据说在整个丽江古城,黄豆面做得最有名的,要数大石桥小吃店了。我在大石桥小吃店的门口拍下一张照片,可惜当时阳光太强烈了,只把一个“大”字拍得清清楚楚,其它几个字都隐在雪白的阳光里了。
  我们是上午去的大石桥小吃店。头天晚上就央求导游小颜,能不能早晨不吃饭了,晚点儿起来,直接带我们去街上吃面。
  小颜说:“好啊,我也最喜欢吃面了,一起去好了。”
  纳西族导游颜丽军长得高高瘦瘦,走起路来像飞一样轻快。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有一双黑亮而又幽深的大眼睛。他很健谈,走一路聊一路,还爱唱歌。
  平时一般7点钟就起床了,今天睡了个懒觉。醒来一看,外面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阳光,云南的早晨就像北京的中午,太阳火辣辣的。
  一直是夜晚逛这座神秘的古城,白天到了这里,有些不认得了,倒像是又换了另外一座城池。那个陌生的“甩手粑粑”摊位,白天就从未见过。
  我们进了大石桥小吃店,木楼梯窄得很,一行人咚咚咚上了二楼,二楼一下子开阔许多,溢满阳光的两个房间啊,让我怎么形容好呢?在这里,阳光就像水一样,蓄了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