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津股巡览      更新:2022-08-10 08:36      字数:4783
  可楚婶更多的还是悲恸,因为安临渊的痛苦,她反而更加悲恸。
  “后来,”安临渊声音嘶哑,“后来,那个孩子。。。”
  回忆起往事,楚婶声音都变得飘渺:“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吴岑先发现樱樱精神不正常,但是我们观察着好像还好。直到一天半夜,我听到卫生间里有动静,开门一看,地上到处都是血,樱樱一个人站在那里,睡裤上也全都是血。我吓得都要背过气,赶紧喊她爸和她哥来,我们把樱樱送到医院,医生检查了才晓得樱樱怀孕了,不到三个月的孩子,就这样没了。等到樱樱从手术室里出来,我才发现樱樱的左手臂上一道一道的血痕,不知道是她自己用指甲挖的还是拿东西割的。那天半夜在樱樱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想都不敢想。”
  楚婶闭上眼,其实还有一件极细微的事,她没有说。
  从手术室里出来,楚家人坐在病床间焦急的等待着楚樱樱醒来。等了又等,麻药的劲儿应该早过了,可楚樱樱还是没有醒来。
  许久,楚婶看见楚樱樱的眼角泌出两行眼泪,她听见樱樱极轻极轻的喊了句:“临渊。”
  那是楚婶最后一次听见楚樱樱说“临渊”,之后的岁月里,樱樱总是自言自语一次又一次的唤着:“安老师。”
  她忘了临渊,却又将安老师放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日日相随,念念不忘。
  “安总,”楚婶说,“樱樱当年说的对,没有了你,她会疯。”
  安临渊怔怔的仰望天空,他在问自己,悔不悔?
  那样火热的爱情,点燃了生命,却狠狠的灼伤了灵魂。
  他到底悔、不悔?
  第五章
  安临渊清楚,他与楚樱樱相爱,好似婴儿第一次尝到的甘甜,又像人生中闻到的第一缕花香,比所有的美好还要美好,他又怎么会后悔?
  当年爱情降临时的那一束光芒实在太耀眼太诱人,让他如飞蛾一般将一切抛之脑后,生生扑过去。
  这些年的商海浮沉只是让他醒悟,若是那时的他够强大,也许结局会很不一样。
  七年前的他,刚刚从名校毕业。
  因着对自己背景的否认和对强势父母的失望,初出茅庐的他并没有期待大展宏图,而是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有种执着的盼望。
  玉桥镇是典型的江南小镇,而玉桥镇之于安临渊仿佛宿命中的佳人,初初邂逅便难以忘怀。他在大三暑假时周游苏南,路过玉桥镇,在镇上住了一晚,从此对这处水乡倾心不已。大学毕业,他没有按照家族安排走仕途,也没有从商,却选择来这样一个宁静的小镇做老师,哪怕他爸妈斥责,说他是个没出息的疯子、懦夫。
  于是,他在玉桥镇安顿下来,与一群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相处,起初带一个班的语文,后来带两个班。
  教书的日子,玉桥中学里的安临渊是才华横溢的谦谦君子。
  玉桥中学是省重点,每年升学率在全省排名很前,有别的老师不如他,都可以跳槽到南京上海的高中,独有他沉得下心过这样暮鼓晨钟的日子。
  安临渊所希望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已经近在眼前,如果忽略他心中偶起的微澜。
  少女时的楚樱樱就像吴岑所说的那样,学习好,长得漂亮,暗恋她的男生很多。
  下课时,有时能看到楚樱樱与其他女生说说笑笑,她的笑容明媚却又婉约,很是牵动着少男的心。
  安临渊从讲台上居高临下的往下望,少女的活泼和少男的心思都一目了然。
  他作为旁观者,就像临窗看春雨中的微风拂柳,总能唤起一些类似于追忆的怅惘思绪。
  在最初的最初,他自认为是没有入戏的,他只是站在观众的位置上看着戏,也顺带回味一下不算太久远的曾经。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目光越来越多的落在讲台下的少女身上,她的一颦一笑慢慢的牵动着他的心神。
  安临渊任两个多月语文老师之后,年级组决定由他做楚樱樱班级的班主任。
  安临渊做语文老师得心应手,但是做班主任却有些麻烦,他年纪比这班学生大不了多少,太过威严的端起班主任的架子就会显得生硬,但若没有架子,过于随和,这帮半大不大的家伙就会不好管理。
  他拿捏着这里头的尺度,很有些不容易。
  一个班级里,总爱当刺头儿挑衅老师的绝大部分是处在青春热血年纪的男生们。安临渊为了收服他们,带着班里男生课后打篮球,又组织他们去郊区模拟野战营打靶。
  安临渊的二伯是军区司令,他很多个寒暑假都是跟着堂哥们在军营里度过,学搏击学打靶,他也曾经是大学校篮球队的后卫,打过CBA。
  这些他几乎要摈弃的经历,在这时忽然变得很有用了。
  没多久,班里的男生就被他收服了,他们甚至私底下管他叫“安老大”,好像他们是一个黑社会组织一样。
  只是他们不晓得,他们的安老大很多次打完篮球回到宿舍,等在门口的是他们倾慕的楚樱樱。楚樱樱带着他们熟悉的明媚又婉约的笑容,把手里的不锈钢杯递过去:“安老师,水温正好,不冷也不热。”
  安临渊擦着额头的汗:“我宿舍里有水,我早上去食堂打的。”
  楚樱樱还是笑眯眯的:“我晓得的,可是暖瓶里的水太烫了。”
  这样细心周到的殷勤,安临渊没法拒绝,他甚至不晓得楚樱樱是什么时候拿走了他宿舍喝水的不锈钢杯去给他晾的水。
  他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楚樱樱说:“安老师,你篮球打的真棒啊!”
  她的目光太过炙热明亮,安临渊强自忽视心中那点异样,侧过脸,说:“嗯,我在大学打过篮球。”
  楚樱樱自豪的很:“安老师,你太厉害了。”
  安临渊听到这直白的赞扬,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安临渊打开宿舍门,楚樱樱去洗不锈钢水杯了,他开着门等她。
  有其他老师从门口经过,跟他寒暄:“安老师,怎么没去食堂吃饭?”
  安临渊微微紧张,他望走廊那端看了一下,说:“刚刚跟学生打篮球了,马上就去了。”
  幸好那位老师也不欲多说:“行,那我先去了。”
  安临渊松了口气:“好。”
  楚樱樱从拐角探头出来,一见那老师走远了,连忙跑到安临渊宿舍里。
  安临渊关上门,楚樱樱把洗好的不锈钢杯子放进橱架里,轻轻拍着胸口:“吓死我了。”
  楚樱樱的心虚都看在安临渊的眼中,他默不作声,因为他也在心虚。
  “安老师,”楚樱樱转眸一笑,“你快点去吃饭吧,我回教室了。”
  安临渊叫住她:“楚樱樱。”
  楚樱樱不明所以的回头:“嗯?”
  安临渊欲言又止,顿了顿,微笑道:“没事,去吧。”
  “哦。”楚樱樱走出很远,还疑惑的回头望安临渊。
  安临渊站在门口,见她回头,又朝她笑了笑。
  安临渊做了班主任才知道少男少女的心思比起他当年要复杂的多,相比之下,风气却又要宽容一些。
  班里有一对早恋的学生,家长带着女孩来学校找他,表情犹如天塌地陷一样:“安老师,我家媛媛是不是早恋了?”
  安临渊看了那个双眼肿的不成样子的女孩:“方媛家长,你先坐。”
  家长恨铁不成钢的狠戳了一下女孩的脑袋:“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哟,我和你爸的脸都要给你丢尽了。”
  女孩捧着脸呜呜的哭,安临渊一抬头,看见早恋的男主角正一脸慌张的透过窗子望进来。
  他安慰家长:“方媛家长先别急,也不要这样骂方媛。”
  家长急红了眼:“怎么能不骂哟,我这几天又气又急,觉都没有睡好。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要是媛媛成绩掉下来,考不上大学,我也不活了。”
  女孩哭的更厉害了。
  安临渊费了好半天口舌终于劝走了家长。
  女孩无精打采的坐在安临渊对面,安临渊招招手,把男主角也叫进来。
  男生站在女生身边,颇有些手足无措。
  “严文明,方媛,”安临渊说,“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们这么大了,应该为自己和自己的前途负责。特别是你,严文明,你是男人,你想想清楚自己现在有没有这个能力去给一个女孩子承诺什么。要是没有这个能力,就不要耽误你喜欢的人。”
  严文明一下子就泄气了,怏怏的怔忡着。
  良久,严文明说:“安老大,你说的对,我现在吃父母的穿父母的,没有能力承诺任何东西。”
  他又转向方媛:“小媛,我喜欢你,而且会一直喜欢你。我现在不耽误你,我好好学习,考最好的大学,等到我有能力的时候,我娶你。”
  方媛似乎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泪如泉涌:“嗯,我。。。我跟你一起好好学习。”
  安临渊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忽然就想到了楚樱樱,他一想到她,心口就会剧烈的烫一下,灼热里带着疼痛。
  过了几日,楚樱樱到他宿舍来,他问楚樱樱:“楚樱樱,班里同学是怎么看严文明和方媛?”
  楚樱樱想了想:“安老师,我可不能打小报告啊。”
  安临渊哭笑不得:“没让你打小报告,我也不会因为你说了什么就去批评他们。”
  楚樱樱狐疑:“真的?”
  安临渊笑:“真的。”
  “其实吧,”楚樱樱慢吞吞的说,“我们早都知道严文明跟小媛是一对儿,他俩可好了,嗯,应该这么说,严文明对小媛特别特别好。而且他俩谈了这么久也没影响学习啊,都不知道小媛妈妈从哪里听说的,然后火急火燎就跑来了。”
  安临渊说:“不影响学习的早恋也不能说就是对的。”
  楚樱樱不忿:“那还要怎么样嘛,喜欢上一个人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要是喜欢的人又刚好喜欢自己,这还要人怎么样嘛。”
  安临渊笑了一声:“你们啊,还是太小了。”
  楚樱樱嘟着嘴,忽然想起来:“我们才不小呢,不要说别的,就说这两天大家都发现严文明像变了个人似的,下课也不跟别人在走廊里乱窜了,一幅要好好上进的样子,我们可真不习惯。”
  安临渊还是微笑着望向楚樱樱,她喋喋不休的说着班里同学对这对早恋小情侣的看法。
  少年人总要经历一段浮夸的时光才能走向沉淀,而爱情是个能让人甘心情愿沉淀下来的理由。
  “安老师,”楚樱樱忽然停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安临渊回过神:“哦,没什么。”
  楚樱樱说:“安老师,其实你也不是特别反感早恋,对吧?”
  她说这话时双目亮晶晶的,她看进了他的眼睛里,让他显出了一点难堪的逃避。
  安临渊说:“不反感不代表会赞成,我的立场是老师,这一点就足够了。”
  她低下头:“哦。”
  她有着少女那独有的敏感和一点点小智慧,又有着少年人的无知无畏。
  可他是成年人,已经习惯了凡事思前想后,对未来既知且畏,所以势必要拿出更多的勇气和力量去痛苦挣扎着沉沦。
  他有时也会想,会不会有这可能,既然命运垂青他和她相爱,他们是不是也能幸运的偷偷瞒住了所有人,只要等到她上了大学,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这些年过去了,他只觉得他实在是太天真了。
  太阳快要全落下去的时候,楚叔下班回家了。
  他今天回来的晚了一些,快下班的时候被吴书记叫去谈话了。他边走边回想吴书记跟他说:“建国啊,我们镇能不能顺利做好这个项目,就全看你和爱英了。”
  楚叔一口气闷在胸中,憋的脸都红了:“吴书记,我和爱英没那么大本事。”
  吴书记搓着手朝他笑:“明人不说暗话,这次安总是冲谁来的,大家心里都明白。建国,这些年镇上也没有少照顾你们楚家,你想想当初你调到县物资公司,我们出了多少力。”
  吴书记一见楚叔要拍桌子吵起来,连忙放低姿态:“嗳,嗳,建国,不是我要拿我书记的身份压你,也不是要你还这个情。这个项目你也知道,市里当作政绩,把任务压到县里,县里到乡里,又到我们镇上。建国,我只是个镇党委书记,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
  “建国,”过了半晌,吴书记又说,“我知道我们不地道,可我看安总是真心实意的对樱樱好。就算不为了项目,你也好好想一想。”
  楚叔觉得自己的心被扯着痛,一路上又气又悲。
  是楚婶给他开的门,一开门就朝他打眼色,他望堂屋里一看,安临渊正搂着楚樱樱,小声的在对她说着什么,而楚樱樱靠在他怀里,照例是很安静的表情,不知为何,楚叔却觉得她也许和平常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