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2-08-10 08:16      字数:4950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动作轻柔,手却是冷的:“你还那么年轻,应该好好享受生活,周末里和朋友去唱歌、打球,假期时一起爬山、旅游……”
  我打断他:“去他娘的朋友。”
  他接着说:“你工作才刚起步,有很多想法和期待,要加班,要出差,要升职……”
  “去他娘的工作。”
  “你的父母,盼着你找到一个可以终身照顾、陪伴你的人,他们才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去他娘的……”刚要往下说,忽然发现后面接上父母好像不妥,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舒然,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会带你周游世界,下雨了给你撑伞,累了就把你背在肩上,生病了可以抱你去医院,整晚守着你,和你一起吃遍天下美食,傍晚拉着你的手散步,你受委屈了会第一个冲出去和别人拼命……最重要的是,他的寿命要足够长,比你长,才能不让你感到离别的痛苦和孤独。舒然,我要你找到这样的人。”
  我早已趴在他的腿上泣不成声,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我感到颈后点点冰凉,大概是他落下的两滴眼泪。
  再抬头时费达臣已经恢复平静,丝毫看不出流泪的痕迹。他是这样坚强而骄傲的人,多么严重的病痛,多么绝望的打击,都没有让他哭过一次,如果不是真的触到痛处,他不会这样失态。
  保持这种费力的姿势坐了这么久,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摇晃,汗水不断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咬着下唇坚持。我站起来擦干眼泪,爬上床,从他身后伸手环住他,他执拗的抗拒,但终究体力不济,软软瘫倒在我怀里。
  “你先歇一会儿,然后咱们再商量,行吗?”我扶着他躺下来。
  他紧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小声说:“头很疼,睡不着。”
  我抓起他的右手,又把另一只手覆在他眼前:“给你唱摇篮曲吧。”
  刚哼了两句,他就笑起来:“跑调了,更睡不着,怎么办?”
  “水平就到这儿了,要不给你数羊?”
  “不用出声,待着就好。”
  这一次他睡了三个多小时,一醒来就让我帮他找男护士,我猜他是要小解。今天早上刚刚拔去术中放置的尿管,去厕所一下子成了他的难题。
  “我帮你吧?”我到卫生间去拿早上护士提前准备好的便盆。
  他一见就急了,大声嚷嚷:“快去叫护士,把那个放回去!”
  “不用那么麻烦,我真的没问题。”
  “不行,快去。”他执意不肯。
  我跟他开玩笑:“外一找到的男护士是同性恋怎么办?那咱们就吃大亏了,还是我来吧?”
  “舒然,快去,快去。”他直冒冷汗,表情痛苦。
  美国医院与国内这一点差别很大,就是有很多男护士,甚至在某些医院,要超过女护士的数量。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一个,我磕磕绊绊的跟他介绍情况,他二话不说就随我走进病房。
  费先生快速用英语和他交谈,他很快领会,从角落搬出一只轮椅,半抱着费达臣慢慢挪到轮椅上,又放好输液架。
  我见他搞得这么复杂,连连说:“别折腾了,我出去回避,在屋里解决就好。”
  他们都不理我,男护士把他推到卫生间里竟然转身出来,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冲那位护士先生说:“Hey;he is in danger。(他这样很危险)。”
  “Sorry;he has his secret;I should private matter he wants to hide。(不好意思,他有隐私权,我必须尊重他的隐私)。
  过了一会儿,费达臣在里面说:“好了。”
  我急忙冲进去,还好,他还稳稳的坐在轮椅上。原来卫生间里有许多方便残障人士的相关设施,只用上肢的力量就可以,之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
  护士先生很尽责的又帮他躺回床上,收起轮椅,问我们有没有其他的事需要帮助。我连声道谢,目送他出门。
  “你跟我说不就好了嘛,我扶你就行,还怕我抱不动你啊?告诉你别小看我,我是大力水手,吃菠菜就力大无穷。”我露出胳膊,冲他展示肌肉。
  “舒然,咱们回家。”他半天不语,一开口就把我吓得半死。
  “你不是认真的吧?才刚术后第二天,怎么可能出院啊,别闹了。”
  “给Ken打电话,我要出院。”他语气绝决。
  “绝对不行,你疯了,回家怎么治疗,你还需要抗生素和脱水药,别这样,咱们再住几天好不好?”我吻他的手,哄他听话。
  他固执的从床头桌里拿出手机,打给Ken:“在哪?好,马上回来。”挂上电话又扭头对我说:“他二十分钟回来,你把东西收拾好。”
  “他不会让你出院的,达臣,咱们再坚持几天,我陪着你,好不好?”
  任我说得口干舌燥他都不再出声,我们彼此僵持,直到Ken回来。
  Ken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问我:“怎么了?这么着急让我回来?”
  我忍不住流泪:“他要回家,要出院。”
  那个人努力的坐了起来,边喘边说:“去办出院手续。”
  Ken也很意外,走近了问他:“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做这个决定?”
  “我要回家,你办不办手续对我都无所谓。”
  我气得要命,冲到他面前:“你一定要这么任性吗?你不想承认自己是失去行动力的病人是吧?可是如果不输液你究竟能撑几天,不想活了是吗?”
  Ken吓得急忙扯我衣袖,不让我再说。费达臣瞪大眼睛怒视我,脸色铁青,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忽然一把拽下输液器,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涌出,床单染上一片红色。
  我和Ken当场楞住,Ken转身去找医生,我蹲下来用手摁住出血处。费达臣把脸侧过去不看我,我心疼得放声大哭。
  医生很快过来帮他处理伤口,问Ken是否需要给病人注射镇定剂稳定情绪,我们还没答话,费达臣就恶狠狠的吼了一句:“滚出去!”医生虽然听不懂中文,但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也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摇摇头无奈的出去了。
  “如果你坚持回家,我必须征求Aunt的意见,她同意才行。”大概说的是费达臣的母亲,看来Ken也无能为力,如果我们再不妥协,不知道费先生还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不回MercerIsland,回我那里,她没必要知道。”
  我们不敢再轻举妄动,老老实实的收拾东西。
  我小声问Ken:“你真允许他回去?给他妈妈打电话试试?”
  “没用,我还没见过谁能劝他改变主意,从小就这性格,宁可死也不妥协,你再跟他对着干,我看从楼上跳下去的事他也干得出来。”
  “你别吓唬我,他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非要回去呢?”所有人对费先生的这种纵容让我很不解。
  “他大概不想把和你在一起的美好回忆都定格在医院里吧。”我鼻子酸酸的又哭起来,刚才对他说的话很过分,我一味责怪他恣意妄为,没意识到他的想法竟然与我有关。
  我拿出他的衣服,轻轻推他:“把病号服换下来吧?”他拒绝跟我交流,但是默许我帮他换好衣服,酷酷的在床边坐着。
  我到角落里拿轮椅,出乎意料的轻,Ken接过来在床边放好。
  我向费达臣主动示好,拉着他的手:“轮椅特好,也是轮椅中的宝马了吧?”
  他仍然绷着脸,眼神飘向别处,Ken抱着他移到轮椅上,我拿起一条毯子搭在他腿上,他伸手扯到地上,我捡起来再盖,他又扔。
  Ken赶紧解围,在我耳边说:“算了,反正直接去地下车库,等到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0 章
  第 20 章
  费先生一路赌气不跟我们说话,我内疚得要命,既担心他着凉,又怕他病情加重。
  Ken送我们回去后就开始打电话,一个又一个。我把他叫到厨房,想跟他商量怎么把费达臣劝回医院。
  Ken安慰我:“别太着急,Tony有私人医生,我已经跟他联系过了,今天晚上就会过来。”
  “告诉他带些药了吗?我可以给他输液。”
  “对了,忘了你也算半个家庭医生。”
  “我早把学到的那点儿本事全还给老师了,输液也是赶鸭子上架,实在没办法了。”
  “鸭子怎么了?”
  我忘了Ken对俏皮话一窍不通,他正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以为鸭子和费先生的病有什么关系呢。
  “Sorry,你就当没听见吧。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弄回去才能放心。”
  Ken无奈的摇摇头:“按照Tony的脾气,短时间不可能了,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我让Ken先去买些吃的回来,早上只吃了一个三明治,现在我已经饥肠辘辘。费先生则几乎没吃过东西,而且现在也没有营养剂支持,身体怎么吃得消。
  我偷偷向屋内看,他还坐在轮椅里不肯上床,表情茫然又无助。我讨好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给他揉肩,又蹲下来捶腿。见他没反应,我大着胆子捧起他的脸,细腻而沉醉的吻他。他微蹙的眉头,浓密的睫毛,英挺的鼻子,轮廓分明的唇线,一路吻下来,直到因为过分消瘦而明显凸起的锁骨。
  他禁不住动情,拉我坐在怀里,我不敢坐实,姿势痛苦的配合他。我们吻得难舍难分,逐渐气喘吁吁,又不愿停下。他意乱情迷,咬着我的耳垂:“舒然,舒然……”我也神魂颠倒,情难自拔,紧紧地贴着他。他已j□j焚心,却动弹不得,只能用下腹的一腔火热追寻我。我不敢轻举妄动,低声说:“我错了,达臣,咱们不能这样。”“舒然,帮我,帮帮我……”他失神的噫语,难以自制的颤抖。我此刻也几乎失去理智,剥开羁绊,帮助他徐徐进入。他仿佛被挡在堤内的潮水一下子找到出口,迫不及待的汹涌而出。
  我已经完全坐在他腿上,他疲惫的靠在我怀里。我怕这样坐着让他更累,想站起来,他摁着我的手:“别动,不要走。”
  我们就这样依偎,很久,我问他:“还生气吗?原谅我童言无忌。”
  “你该减肥了,我腿都麻了。”我笑着扶他起来,慢慢坐到床上,又帮他换好睡衣,舒服的躺下。
  “哪里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不然一会儿趁你睡着了我们把你抬回医院。”我威胁他。
  不知是不是回到家后心情大有好转,费达臣食欲改善,午饭时喝下一大碗粥,还兴致勃勃的看着我和Ken狼吞虎咽。看到他情绪和状态都不错,Ken也放下心来,回公司继续开会。
  我酒足饭饱,揉着肚子:“费先森,我要减肥啦,你配合一下好不好?”
  “干什么?”他迷惑的问。
  我先端来一盆热水,接着爬到床上,坐在他脚下。他不明故里的努力探起上身来看,我动作麻利的扒下他的裤子,用热毛巾自小腿慢慢捂热,然后轻轻揉捏,逐渐加力,直到皮肤有些发红才换到下一个位置。
  “别弄,没用。”看到我给他按摩,他心灰意冷的说。
  我劲头十足:“你不懂,现在不能活动只是暂时的,是刚手术后脑灌注太多水肿造成的,咱们坚持用脱水和营养脑细胞的药很快就能好。再说,就算真的不行,坚持康复锻炼也能管用。”
  他不以为然:“医生说希望很小,即使过了这段急性期能有些改善,也很难恢复到从前。何况还有三分之二的肿瘤留在里面,相当于定时炸弹,可能很快高颅压症状就会卷土重来。反正我是不会再做手术了,因为造成失明、失语甚至智力减退这些后遗症的可能性很大,甚至,甚至,还有大小便失禁等等……”他说不下去,很痛苦的闭上眼睛。
  “美国这是什么破医院,怎么什么都和病人说,在中国这些一般只跟家属交代,太不人性化了。”
  “尊重病人自己的决定是应该的,我会选择有尊严和生活质量的存在方式,如果用各种机能的丧失挽留生命,那我更愿意在清醒的时候结束,哪怕这个时刻很快来临我也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我堵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