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2-08-10 08:16      字数:5009
  “好吧,还吃不吃?”
  “不要了,不过还得睡会儿。”我拉过毯子继续睡觉。
  Ken小声嘟囔:“My God,Tony,My God!”
  飞行了将近13个小时后,飞机终于顺利着陆在西雅图Taa(塔科马)国际机场。Ken马上打开手机联系,然后回头告诉我:“司机已经到了,先送你去酒店,放好行李再去见Tony吧,或者你先倒时差?”
  “直接去费先生那里就好,我没什么行李,完全可以随身携带,至于时差,刚才在飞机上已经倒得差不多了。”
  “这倒是,不过你不需要化妆或换衣服吗?”Ken很了解女孩的心思。
  我晃着头,厚着脸皮问:“怎么了?我状态不好吗?”
  “不是,你面色红润,斗志昂扬,直接上舞台表演都OK。”Ken接过我的行李,调侃道。
  来接我们的是个面貌和善的白人大叔,在路上我才从Ken的口中知道他和费先生的家并不在西雅图市中心,而在其郊外的MercerIsland,中文通常译成美色岛或默瑟岛。我认为默瑟岛更好,听着气派,不像美色岛,散发着小资产阶级腐朽之气。
  为了得到最好的治疗,他们为费达臣选择的是西雅图瑞典医院,那里的神经外科非常出色,从《实习医生格蕾》里就可见一二。
  Ken舒展的靠在座椅里,两只手交叠着枕在脑后:“知道MercerIsland吗?那里很美,是世界上最适宜居住的城市之一,我们小的时候因为父母要工作只能住在熙熙攘攘的市中心,等到父母老了,总算可以到这么好的地方享受宁静和清新的空气了,我们却长大了,还得回到闹市去开始我们这一代的工作,是不是很可笑?”
  “你如果看看我们怎么生活就不觉得可笑了,我们努力的工作就是为了让下一代住到闹市去,哈哈。”
  大概半个小时后汽车开进瑞典医院停车场,我开始忐忑不安,迫切想见他,又害怕看到他,手掌里全是冷汗。我裹紧风衣下车,把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Ken看出我情绪不对,靠过来牵住我的手,我把头贴在他胸前,小声说:“等会儿,等会儿。”他很贴心的站着不动,等我控制好感情才进去。一路我们都不说话,气氛冷得可怕,终于走到病房门口。
  我站在外面深呼吸,等待眼泪停止,Ken陪在身边,依然牵着我。这时病房的门突然打开,我惊得差点跳起来,出来的是一名护士和一位五十几岁的华裔中年妇女。
  “Mary,怎么了?Tony没事吧?”看到护士手里拿着注射器,Ken很紧张的问那位阿姨。
  “哦,Ken,你回来了?”Mary吃惊的捂住嘴巴,又诧异的看看我,接着说:“Tony这几天睡眠很差,情绪烦躁,护士刚刚给他打了镇静剂。”
  Ken点点头,指着Mary对我说:“这是Mary,我和Tony从小跟着她长大,可以说是我们的另一个妈妈。”
  Mary不好意思的羞红脸,我的心早就飞进病房,只是胡乱点头应承着。
  Ken又拍拍我:“这是舒然,Tony的女朋友。”
  一听到我的名字,Mary马上兴奋起来:“是舒然?舒然?太好了,舒然来了。”
  我擦擦眼泪,抬起头来冲她微笑:“你好,Mary。”
  Ken捏捏我的手:“进去吧,他就在里面,不过打完针可能睡着了。”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他果然安静的睡在床上,呼吸均匀,神情安逸。我不敢走过去,心里堵得难受,Ken在身后推了我一下:“去啊,你不是拼了命想见他?”。
  我只好轻手轻脚的靠上前,离他一米远时还是停下了。他比之前瘦了许多,脸色不好却不难看,眉毛还是向上挑着,偶尔睫毛抖动,或皱眉,和我想的一样,和我这一百零七天来想得一模一样。我终于忍不住又哭起来,先是默默流泪,继而小声抽泣。
  不知是不是听到我的声音,他忽然醒了,吃惊地侧过头,看到是我,一把揪掉吸氧管,挣扎着想要起来。我还没来得及过去阻止,他就脱力的躺回床上,呼呼喘着粗气:“谁告诉你的?谁带你来这儿的?”
  我不住的哭,腿软得一步也走不动。
  他叹口气,说:“过来。”
  我一面哭一面慢慢的向他走过去,监护设备在他周围你一声我一声,嘀嘀叮叮的响着,加湿器间断的一些雾来,让他看起来不太真实。
  终于走到床边,我抬手轻轻摁了摁他左手的指甲,他的手动了动,我又大着胆子在他手背上画圈儿。大概他仍然没什么力气,从刚才看了我一眼之后就一直合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又睡着了。我小心翼翼,还原地站着,不敢和他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好像攒下一些力气,对我说:“看到我了就走吧,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情况还可以。”顿了一下,又说:“你在这儿影响我休息。”
  “我留下不行吗?病房那么大,我这么瘦,待在角落里你也看不到,不会影响你。”
  “不行。”
  “我保证不和你说话,你当我不存在不行吗?或者我待在病房外面,跟你保持距离也不行吗?”我仍不死心。
  “不行,就算家属也不许留院,再说你在这儿我休息不好。”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就是家属,你娶我我就是家属了,行不行?”。
  他忽然睁开眼睛,努力的看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行。”
  我难过得要死,又问他:“要不你娶别人也行,你那么有钱,养两三个老婆不是问题,我给你当情人行不行?”
  他皱着眉,这次回答得挺痛快:“不行。”
  我急了,他是真的不许我陪他:“费达臣,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见他不理我,又恶狠狠地说:“行,你不要我,我嫁给别人去,找一个特混特不是东西的,怎么能折腾就怎么来。”
  大概是又开始头疼了,他偏过头去,全身微微颤抖,紧紧的闭着嘴巴,深吸气,眉毛扭成一团,使劲的抓着床单,突出的指关节白得吓人。
  我赶紧俯下身,轻轻婆娑着他的手臂,见他没拒绝,又用手舒展他团起的眉心,最后,像往常一样,慢慢地把手覆在他的眼睛上。他忽然一把攥住我的手,就这样死死的抓着,仿佛一松开他或者我就会离开。
  疼痛越来越厉害,他的额头和鼻尖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腿也绷得笔直,终于“嗯,嗯”的哼出声来。左手被他抓着,我只好抬起右手帮他擦汗,额头冰凉一片,我难过得想吐。
  好久,好久,他抓我的手渐渐放松,鼻息也变得平稳,我唤他“达臣,达臣”,没有回应,想他大概累得睡着了,我便抽出被他握住的左手,他不满的哼了一声,想要睁开眼,终于还是沉沉的睡了。
  我捡起被他扯掉的氧气管,重新帮他放在鼻下,又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他的手,静静地守着他,眼睛都不敢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费先生已经睡了三个小时,我又掏出耗时利器——唐诗三百首,从第一段开始复习。
  Ken走进来,小声说:“出来一下。”
  我扭头:“什么事?”
  “吃饭去啊;在这里你要遵守美国时间,It's supper time(现在是晚饭时间)。”
  “不去,刚才吃得挺饱,好不容易胡搅蛮缠的跑过来,哪儿也不去。”我拿起书继续背诗。
  Ken把书夺过去:“Tony打针后无论如何也要睡八小时,你没必要在这儿等。”
  “哎呀,你别管了,我就想在这儿待着。”
  “是不是中国人都是这种习惯,觉得必须折磨自己才算照顾病人?”他挑着眉毛问我。
  “没错,我们中国人的习俗,你们外国人不懂地!”
  “我也是华裔好不好?”
  “那有什么用,你不懂的多了。举个例子吧——宁可撑死人,不能占着盆,懂吗?”
  Ken迷惑的摇摇头。
  “就是说,宁可吃到撑死,也不能把剩饭剩菜留在盘子里占地方,影响了家里的环境卫生。”
  “这是什么道理?”
  “不懂吧?还听吗?”我来了精神,坐直身子,双眼放光。
  “说!”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懂吗?”
  Ken想了想,又摇头:“什么意思?”
  我洋洋得意:“就是说像你和费先生这样,连点儿胡子都没有的男人,实在是靠不住,哈哈。”
  Ken呲牙咧嘴,作势过来打我:“都是什么啊,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这是我们中华民族五千年来沉淀出的生活智慧,你不懂也不能气急败坏啊!”
  “她说的话都没什么道理。”床上的人突然开口搭腔,我和Ken吃惊的回头看他。
  Ken走过去问:“是被我们吵醒的吧?她气得我控制不住情绪了。”
  “没事,睡得很好。”费先生精神确实好了很多,正努力的自己坐起来。
  我把手伸到他背后,用力撑住他坐好,又竖起枕头放在他身后,他没有拒绝,很依赖的配合我。
  “吃饭了吗?”费达臣倚在床头问我。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Ken就抢先说:“没有,她不肯去。”
  “真的不饿,在飞机上吃了很多。”
  Ken又拿起一旁桌上的保温盒,冲费达臣晃晃:“是Mary让我给你带过来的,让你醒了以后吃。”
  “Sorry,我也不饿。”他仍唇色苍白,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我自作主张打开盒子盛了一碗,很稠的白粥,飘着鱼肉的清香,我没给他端过去,自己仰头一口气喝下整碗。非常好喝,我意犹未尽的咂着嘴,发现他们两个正在看我,连忙不好意思的冲他们吐舌头。
  “我好像也饿了。”费先生应景的微笑着摸摸肚子。
  我把脸转向Ken:“你呢,喝吗?”
  “我出去买吃的吧,以你在飞机上的食量,全归你也不够吧?”说着便拉开门向外走,又表情调皮的回头:“是不是你们早盼着我走呢?”
  我又盛好一碗,坐在费达臣旁边:“喂你吧?”
  “不用,把边桌放下来就好。”
  “喂你吃吧?”我撒娇的把脸在他肩上来回蹭。见他没再说话,我慢慢地把勺子送到他嘴边,他吃得很辛苦,进食对于一个身体虚弱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折磨,但最后还是勉强咽下一碗。
  “难受吗?没有想吐吧?”我小心的问。
  “还没有,不过如果你不提醒的话就更好了。”
  正说着,Mary走进来,我端起空碗向她摇了摇:“他吃了整碗,是不是很乖?”
  Mary惊喜的点头,又拿过保温盒确认,“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摸着费先生的头,竟然眼泛泪光。
  费先生对她笑笑:“Mary,今晚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是今晚,是这段时间您先好好休息吧。”我跟在后面补充。
  “好,好。”Mary俯身帮费达臣拉好被子,我帮她拿着保温盒一路送她出去。
  送她的路上,Mary告诉我,费达臣因为呕吐得太厉害,从手术前一周到今天几乎粒米未进,完全是靠输液维持,能喝下这碗粥简直是奇迹。难怪Mary刚才这么激动;我挽起她的手臂:“您休息一阵吧,我来照顾他就好,等我回去了您再来接力。”
  “好,其实Tony从国内一回来就跟我说有个女朋友叫舒然,还说会带回来给我看,不过,住院以后就绝口不提了,”Mary笑着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也不敢问他。”
  我害羞又淘气的说:“没有,我哪舍得离开这么一个大帅哥呢。”
  “昨天他手术后因为麻醉药的关系一直昏昏沉沉,抓着我的手不放,嘴里嘟嘟囔囔,我仔细一听,他说的是,‘舒然,别走’。”Mary轻描淡写,我却瞬间泪崩。
  回到病房,Ken已经回来了,正在和费达臣用英语交谈。见我进来,Ken举起手里的快餐袋,我瞄了一眼,打趣道:“是牛排吗?不是牛排我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