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节
作者:男孩不逛街      更新:2022-08-03 16:59      字数:4761
  “冷双成,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
  儒州四海赌坊里灯火辉煌,烟雾缭绕,无论外间如何动荡不安,这栋房子里的人都是贪图享受,无忧无虑地赌博喝酒。
  柴进才笑眯眯地在人堆里穿插,看着众人昏天黑地地嘶吼,脸上的红光差不多都要流到他的口袋里,似乎那口袋已经装满了数不清的银子。
  突然,整个赌坊里的人声都渐渐静寂下来,就如同被泼了一盆雪水,满屋的火热都瞬间冷灭。他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
  秋叶依剑白衣胜雪,冷冷立于朝阳下。他出现后,整个四海都鸦雀无声。
  大家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天仙一般俊美的男人,看着他在艳阳高照下散发着凛凛寒气。
  “柴进才?”大家听到冰雕一样的公子吐出三个字。
  柴进才眼皮猛跳,细声细气说了句“这尊神怎么来了”,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扫视一眼外间无军队包围后,才吃力地匍匐跪拜:“草民柴进才见过秋叶世子。”
  众人轰然,这才七嘴八舌地议论。秋叶依剑扫过众人面目,大家又噤声不语,寒蝉而立。
  “带我去看看初一住过的房子。”
  “是,世子。”
  冷双成居住过的房子仍是那般窄小破乱,光线暗淡飞舞,一桌一床两椅而已。
  柴进才偷偷打量一下秋叶依剑脸色,开口说道:“世子有什么吩咐吗?我家小姐不在儒州。”
  “柴进才。”秋叶依剑冷冷截口:“你和安颉是亲生兄弟,我不信他什么都没对你说,你也猜得出来我来这里是为了谁。”
  柴进才擦擦汗,道:“世子想做什么?”
  秋叶依剑并不答话,他默默地走到桌前,伸出一指揩了下桌面:“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就是来看看当年的初一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为什么在这样的一间屋子里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去拼死从我手上盗出龙纹剑。”
  秋叶依剑从四海里走出后,又静寂无声地去了长石街。
  暮色沉沉,清风缕缕。西方天幕中充满了晚霞斑斓色彩,五光十色蔓延了整个天空,一层比一层逐渐深沉下去。远山朦胧,花草静默,儒州落日最晚的长石街内,若虚若幻,变成了一幅淡抹均匀的山水画。
  秋叶依剑环视四周,想起了那个傍晚,想起了那双眼睛。
  他闭着眼睛伫立了许久,然后弯下腰,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抚上街墙上、地面上,那些一道道深浅如一的剑痕。
  如果再加上最后一个地方,武州古井台,秋叶依剑知道,他历时一月之久,走遍了冷双成当年足迹遍布的北塞。每经历一处,他心里是什么滋味,他都牢牢记得,尤其在青山寺落脚时,他盯着那尊佛像看了半晌,释迦牟尼笃深地与他对视,却什么也没告诉他。
  临出寺时,枯木大师拦住了他,说道:“公子,东阁先生曾向我断言,说你一定会来这个地方,你果然来了。”
  秋叶依剑冷淡地回身目视,冷冷问道:“东阁是不是还有遗言托你转告?”
  枯木大师双手合什,躬身道:“公子聪慧,先生托我转交一封书信于你,并要我告诉你一个故事。”
  秋叶依剑伫立不语。
  枯木施礼后,并不理会他的冷漠,开口说道:“东阁先生始终认为他与初一施主先前有过一面之缘,曾于漠北一带寻找她的来历,有一天在一处极远的沙漠村落里发觉了一尊玉像,据东阁所言那尊玉像雕塑得栩栩如生,无人能再出其二。公子可能猜到了,那尊雕塑就是初一施主的真身大小的玉石雕刻,背面有铭文,落款是李天啸公子名讳。”
  秋叶依剑身子震得一动,急切问道:“那封信呢?”
  枯木默默自袖囊中递出书信,秋叶依剑抓过,抖抖索索半晌没拆开。枯木微微叹了口气,指尖一划,将书信帮他裁封,再次递给了他。
  秋叶依剑极快地浏览一遍,脸色雪白。信中留有东阁先生的一席话,他略略一看就知晓是解释此意目的何在,原来东阁推断,如果秋叶依剑能来到青山寺,就表明他已认定了初一,开始有忏悔向佛之心。
  秋叶依剑目光凝视于信尾,口中一直低声呼喊“李天啸”“李天啸”,因为那里刻录了铭文所有内容——
  余感阿成少时多舛,而私怜之。
  至德二年,彼与父母失散,方二岁耳。狼叼而乳之,四载有余,被发跣足不可形容。幼时未能承欢父母膝下,家门遽变,唯成幸存,遂天涯浪迹,吾始见之,时值上元年,雪,没及膝,彼倚于门前,瑟然蜷伏。
  及长,因其仇怨奔波劳碌,后再视之,已穿北漠越溟海,微言慎行,茕茕孓立,虽骞困然矢志不移。余念其孤苦,伺机邂逅之,余其为大意,舍彼以为笑宴不远矣,终当久想与处,诚知如此,虽万难临身,吾不以一日辍彼而辞也。
  苟得闻而今之变,未曾宽待于其,是以天涯地角永世相离,余甚悲泣之,唏嘘嗟叹亦不复深言。
  作者有话要说:四木打滚……滚来滚去……请亲们支持我,不要催我写两人见面……我必须把情节展现完,铺垫完才行啊……
  关于宇文小白:为情吃了这么大苦,后半生我一定会给她无忧无虑的生活,白痴很好,可以不考虑这么多责任。
  吴算谐音“误算”,我老早就想好他的名字的原因。
  铭文解释:我感念双成小时候命运多磨难,私下里很怜爱她。
  至德二年的时候,她和父母失散,才两岁。狼王叼走了她将她养大,过了四年后,披散着头发赤着脚不能用言语形容她的野性。童年时不能承欢父母膝下,家门遭受巨大变故,惟独她幸存了,于是浪迹天涯逃亡,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刚好是上元那年,下着大雪,雪湮没了她的膝盖,她抖抖瑟瑟地倚靠在门楼下,蜷缩着身子。
  等到她长大后,因为她的家仇她开始奔波劳碌,等我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穿过沙漠渡过溟海,为人非常谨慎,一个人很孤单,虽然很窘困但是她坚定不移地做着所有事情。我顾念她孤苦无依,每次找机会去和她碰面,但那时我太大意了!以为那次轻易地离开她,马上就可以再次和她团聚,然后一辈子不分开,如果知道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即使万般磨难加到我身上,我也不会轻易地离开她。
  我现在知道了这个变故,但是我觉得我以前没有很好地对待过她,因为天涯地角分离,我伤感得哭不出来,说不出什么话来。
  第三卷 东西升日月
  1。偶遇
  荆湘地处宋朝心腹左下之处,如果沿江而行顺流西下,不出两三月便会抵达。冷双成带着子樱远赴荆湘,考虑到她的身孕,所以半水路半旱路地行走,耽误了不少时间。
  她们这两月行来路程委实艰苦。
  初期子樱身体不适,常常是倒吐酸水,冷双成日日为她把脉号诊;到了晚间,冷双成常常是浅眠辄止,夜夜提防水饮忍者的刺杀,两月击退了三次围攻,但她心里也留了个心:水饮的刺杀只是牛刀小试,她察觉到子樱面色越来越不愉,往往带着咬牙切齿的神情。
  冷双成离开扬州时,她未曾透漏过她的一丝踪迹,不过她倒是交代过吴三手,细细研查日月金轮的构造,以防日后朝廷或是武林要用到他的妙手。
  今日万里白云,绿水悠悠,一片艳阳风光,两人弃了车马,沿内河缓缓而行。为了方便投宿赶路,冷双成曾向吴三手要得一张人皮面具,装作富丽端庄的子樱夫人奴仆,子樱也担忧自身安危,配合着她简单地易了容,但是子樱生性爱美,这种妆容估计是骗不了明眼人。如同此时,子樱面上虽是朴素,其妙曼的身姿却引得来往行人一路张望。
  冷双成落于子樱身后,看到这副情景,心里叹了口气。但她不会勉强别人去做什么,所以她装作没看见。
  水纹袅袅散扩,江岸风景如画。子樱目视水波极久,转过身对冷双成说道:“连赶数日,马车颠得身子骨都散了,从今日起就乘水路吧!”
  子樱并不是不知道若乘水路,水饮刺客更方便下手,但她察觉腹内胎儿有些不稳当的现象,几经犹豫还是开了口。
  冷双成微微一笑,道声好,一手扶持着她上了一座商船。那座船有些巍峨高大,一共有上下四层,光是五彩风帆,就似富家宅院那般宽广,冷双成初初看了一眼,心下有些吃惊,面上不动声色。
  这商船如此豪华大气,通常是来华使者带的商团船只,两国之间有些贸易往来,顺便也带了些宋朝百姓过河。
  冷双成小心扶着子樱坐定在甲板角落,暖暖阳光让子樱有些舒适地笑眯了眼。
  青山倒映绿水,两岸繁花杂树迎面而来,除了风吹动桅杆发出吱呀的声音,两人一如既往有些没话可说。
  人往往就是奇怪的动物。冷双成越是内敛沉默,子樱越是对她好奇,这两月她悉心细微的照顾,子樱看在眼里暗暗唏嘘嗟叹不已,心里那股雪水仿似渐渐化解,差不多就要满口喷泻,说出心里的感受。
  最令她如骨哽喉的是她很在意冷双成心里的想法,对秋叶依剑的想法。
  于是,子樱盯着河水看了半天,打定主意后说道:“双成,有件心事我一定要说给你听,要不憋着心里难受。”
  冷双成一直不着痕迹地观察船内动静,听到她开口后想到怀孕之人不宜心胸郁结,于是平静地应了一声:“夫人请讲。”
  “我私心里确实喜爱秋叶公子。”子樱毫不犹豫地接道,目光有些紧张地看向冷双成,发觉身畔之人纹丝不动地目视四周后,不禁心下有些怅然。
  冷双成看了看风向,悄声移至子樱身旁,替她遮挡了风浪颠簸。“夫人尽管一吐为快,这样对身子也好。”
  “冷双成,你真是……”子樱咬了咬牙,恨恨说道:“秋叶公子既是真心喜爱你,摊上你这样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是么?我也觉得。”冷双成一笑,好脾气地接着她的话题往下说,随口说道:“那你对我说说,秋叶公子是个怎样的好法?”
  子樱变得吞吐起来,她低头凝视着水纹,面上升起了一丝羞赧。冷双成低头看了一眼,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只是说着:“让我猜猜……因为冷琦?”
  子樱大吃一惊抬头:“你这人的眼睛真是犀利,的确是因为冷琦。”
  冷双成微微一笑:“瞎蒙的。”
  子樱剜了她一眼,尔后低首,面容上带着一层迷离之光,看似在细细回味往事。
  “我以前在开封时,曾偷偷跑去看过冷琦,知道公子对他很严格……我还知道公子为了他的身世,在扬州封杀了我的消息,并逼迫楚轩不得散布这个秘密……”
  子樱其实也并不知道,秋叶依剑当年为了保存冷琦颜面,做的事还不止这么多,因为他还逼迫过楚轩不出意外不准离开扬州,按照他的想法,冷琦的事既然在扬州一小部分地方传播开了,就好比是一个人身上有了道伤疤,哪怕是捂着按死,也得把这个脓包给掐住。
  冷双成这时才知道秋叶依剑为了冷琦,原来也做过好事。听到子樱吞吐言论,她能料定子樱既然开口,肯定不是诉说衷肠那么简单。
  果然,子樱瞧着她,目光里带着一探究竟的决心,说道:“你和公子的事我早听你提及过,你对我也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问得很直接,没想到冷双成也不含糊,回答得更直接:“没想法。”
  子樱快要跳了起来,大叫:“怎么可能!”
  冷双成见子樱如此激动,有些担忧她的身子,口中极快安抚道:“怎么没可能?第一,我和公子的身份地位悬殊,如同云泥之别。第二,他心思诡变,人前冷酷无情,人后却手段颇多,我也不好一一向你细数。第三,他翻脸不认人比谁都快,剐伤了我一剑,这笔帐我还记得……”
  子樱愕然:“冷双成,这是你的心里话么?”
  子樱并不是很了解冷双成,她只是凭着直觉脱口而出这句话。
  冷双成看了看子樱低落的面容,老老实实地回答:“看来夫人不听到满意的答复还真是不安心……实不相瞒,最重要的就是我早就答应过吴总管,在公子成婚之前,不得私自见公子。”
  冷双成趁着对子樱吐露心里所想,也渐渐理清了自己呆在秋叶依剑身边时,那股混乱迷惘的情绪,一直以来积压在心头沉甸甸的负荷,没想到今日被子樱无心一提,如同顺了口气,心底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说完这话后,冷双成打算终止这种徒惹烦扰的会谈,也未理会子樱欲言又止的神色,双目仍是炯炯地扫视四周,最后凝神看着二层甲板上的两个身材高大、蓝发绿眼的胡商。
  那两人距离她极远,因为背风,风向也未将他们的谈话送至船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