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节
作者:老是不进球      更新:2021-02-17 15:18      字数:5101
  重拾宁静。
  她无比清晰地明了,自己是真的回不去了。
  申玉芳关切的眼神带着某种希冀投向她的面庞,曼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复。六年的时光在心中徐徐淌过,而她,是给自己温暖最多的那一个。
  申玉芳从曼芝的表情其实已经洞悉了她的内心。她们曾经相处得那么默契,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对方也已经了然。
  出其不意地,申玉芳道:“我今天来找你,并不是要劝你跟我回去。”
  曼芝听说,惊诧万分,不觉抬眼看着她。
  申玉芳的脸上竟是难得的平静。
  “这几天,我一直都睡不好,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尽是你们这几年发生的事。”
  想到申玉芳的身体和一贯的操劳,曼芝面呈愧色。
  申玉芳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曼芝,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可是这些年,你在邵家吃了太多的苦,我看在眼里,怎么能忍心再印耪庹爬狭城竽慊厝ツ兀 ?br />
  她的眼圈红红的,让曼芝看着很不好受,禁不住伸手过去,与她轻轻相握。
  “我也想通了,人不能太自私。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跟阿云过下去,我……不强求你。”
  “妈!”曼芝再也绷不住,终于哭了。
  这一声蕴涵了太多的东西,感激,歉疚,不舍,还有那么多曼芝至今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六年的时间毕竟不短,更何况曼芝并非风平浪静地度过。此时突然决定舍弃,心中不是没有彷徨的。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可是纵有千般不舍,也必须有个了结。
  申玉芳抹着泪继续道:“阿云那里,我会去说。”
  良久,曼芝缓缓地平息了抽泣,收起内心凌乱的思绪,轻声问:“萌萌……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但是不容回避。
  申玉芳犹疑了一下,委婉道:“曼芝,我书念得不多,有些话,说出来也许不好听,也不一定有道理,你不要见怪。”
  曼芝忙道:“没事,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
  “对萌萌,有些时候,你可能……太宠了。萌萌一味地依赖你,又内向,这样下去,未必是好事。”
  曼芝咬着唇听,有些恻然。她对萌萌,不仅有爱,还含着一份对姐姐的愧疚。
  申玉芳看她神色没有大的变化,略略放心地继续道:“我知道你心疼她,但是你总这样把她保护得太好,萌萌会越来越脆弱,你说呢?”
  曼芝强笑了笑,没有答复。她承认申玉芳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她不可能说丢开就丢开,萌萌还那样小。
  “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是怎么想的,可我是信命的。每个人的路该由他自己去走,旁人帮不了太多,不如顺其自然的好。你……也不可能帮萌萌一世的。”
  曼芝低头长久地沉默,她想起了曼绮,自己曾经如何执著地去干涉她要走的路。
  申玉芳又道:“说了这么多,我并不是不肯让你带萌萌走,只是……这对邵云来说,的确有点难。你们两个……总得有人肯让一步才行啊。”
  “妈!”曼芝终于抬头打断了她,咬着唇道,“您的意思我清楚了,让我……再好好想一想,行吗?”
  申玉芳答应着,既无奈又释然地拍了拍曼芝的手背。
  很晚了,邵云还没回来。申玉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邵雷洗完澡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母亲还执著地守在那里,皱眉道:“妈,你还是早点去睡吧,别等我哥了。他忙着呢,能在十一点以前回来就不错啦。”
  申玉芳道:“我找他有事。”
  “嗨,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再说,非得这么深更半夜的找人谈?哥忙了一天,累都累死了,哪有心思听你扯闲话。”
  邵雷是见证了哥哥在公司的忙碌的。自从坐上了那个最高的位子,邵云似乎完全换了个人,杀伐决断竟也游刃有余,并不输给二叔。邵雷钦佩之余,不免也心疼哥哥。尤其现在,嫂子还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邵云并未因此而耽误了公事。
  可是邵雷看得出来,这个打击对哥哥来说还是很大的。这一阵,他出奇地沉默。
  申玉芳对他摆摆手,“你别管,忙你的去吧。”
  邵雷也懒得跟她辩白,自顾自朝房间里去,嘴上悻悻道:“行行,你等吧,一会儿他不数落你才怪。”
  对着电视,申玉芳因为心里有事,一反常态地没有昏昏欲睡。越剧绵软的唱腔在耳边咿咿呀呀地哼了半天,她也只是听个响儿。
  终于,门口传来动静,她伸长了脖子瞧,是邵云回来了。
  “阿云。”申玉芳唤了他一声。
  邵云走进来,面色微沉,果然蹙了眉不满道:“妈,怎么还没睡?我不是叫你别等我吗?”
  申玉芳端详着他憔悴的面容,一阵心疼,柔声道:“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夜宵吧。”
  邵云脱下外套,往沙发里一甩,随即坐下,仰头直挺挺地倒在靠背上,闭起了眼睛,疲倦地说:“不想吃。”
  申玉芳见他的神情如此疲累,有些犹豫,坐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这样陪着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申玉芳还是把心一横,与其无休止地拖下去,不如趁早做个了断。
  “我今天去见过曼芝了。”她轻声道,一边小心观察邵云的脸色。
  邵云保持着那个仰卧的姿势,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已经入睡。
  可是申玉芳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也知道他在仔细地听自己说话。她的儿子,她很了解。
  “阿云,你跟曼芝……分了吧。”她终于艰难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邵云的头微微抖动了一下,眉心一抽,似乎触到了某个痛处,可他依然不肯睁开眼睛,依然沉默。
  申玉芳叹息一声,接着道:“说实话,我也不希望这样,可是这种日子,也该到头了。分开了,对你们大家都好……”
  “不!”邵云突然睁开眼睛,飞快地答了一句,眉宇间布满了固执。
  申玉芳一愣,继而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呢?都闹到这步田地了……”
  “我不——”邵云依旧不肯改口,语气却饱含苍凉和痛楚。搁在膝盖上的手此时紧握成拳,因为太用力,指关节白得泛青。
  “妈妈看得出来,你喜欢曼芝……但是,两个人相处,光互相喜欢是不够的,要懂得包容和退让,你们……都没有做到……唉!也怪那时,你们都太年轻了。”
  邵云的面庞微微扭曲。申玉芳不禁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拳头,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不比他好受。
  “是她的意思吗?”他阴沉沉地发问。
  申玉芳点头。
  邵云的眼里闪过一丝灼痛,他偏过头,固执地道:“让她自己来跟我说,我才信。”
  申玉芳见他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神情,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摇了摇头,终于将手里攥着的一枚戒指缓缓递到他面前。
  邵云低头看了一眼,顿时面色惨白,目光破碎。
  那是他送给曼芝,并亲手替她戴上的结婚戒指。这些年来,即使他们闹得再厉害,曼芝也不曾摘下来过。
  可是现在,她竟然把戒指退还给自己!
  她是真的对他死心了!
  刹那间,邵云悲痛欲绝,心头绞过撕裂的剧痛,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申玉芳看在眼里,感到无比心疼。
  “阿云,你七岁的时候就跟我说过,长大了要做个男子汉……你长这么大,遇到事情也确实没有退缩过。这一次,妈妈希望你还能跟从前一样,拿得起,放得下……”
  邵云终于撑不住,几近崩溃,迅速低下头去,右手死死抵住额头,嗓音沙哑,语调悲凄,“妈,我做不到,对不起,我做不到……”
  他的手犹如溺水求救一般扯住了母亲的手不肯放。
  申玉芳被他抓得生疼,可她没有松开,反而用另一只手抚慰地去拍他的背。如果可以替儿子承受他此时的痛,她也在所不惜。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可是再困难也必须去做,长痛不如短痛。
  “妈也不想你们分开,可是你们俩,互相之间……伤得太深了,即使以前感情再好,僵持了这么多年,也已经很难复原……阿云,你是男人,当初……为什么就不肯让着点儿曼芝呢?”
  母亲的这些话从前并非没有跟自己提过,然而邵云此刻听在耳朵里,只是觉得刺心和痛悔。
  “算了,阿云,别再互相折磨了。这些年,曼芝过得很不容易,你如果真心疼她……就让她走吧。”申玉芳的这句轻叹仿佛一个刑令,重重地落在邵云的心上,回声隆隆。
  他长久地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渐渐地,申玉芳看到有湿湿的泪滴下来,跌落在地板上,触目惊心。
  曼芝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小窗朝里面张望了一眼,竟然没有陪护,雪白洁净的病床上,邵俊邦静静地平躺着,像是睡着了。
  她犹豫了片刻,才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又轻轻合上。她走到床头柜前,把手里的果篮小心地搁上去。
  “曼芝。”躺在床上的邵俊邦突然开口叫唤了一声。
  曼芝随即扭过头去,看见他正瞧着自己,立刻抱歉地说:“二叔,把你吵醒了吧。”
  邵俊邦摇头,“没有,我其实没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
  “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邵俊邦悄然叹了口气道:“我让他们走开一会儿,想一个人静静。”
  曼芝听他这么说,倒有些无措起来,忖度着自己大概来得不是时候。
  邵俊邦看她神色尴尬,猜到她的想法,微微笑了笑,“你能来看我,我心里高兴得很。”
  总是这样躺着说话,邵俊邦有些不甘,他示意曼芝将床摇高一些。曼芝又给他垫了个靠垫,然后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样好多了,就是不能太久。”邵俊邦道。
  曼芝看着他凄凉的神色,心中恻然,心想真是世事无常,从前那么风光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只能孤独地长卧榻上。
  许是看出了曼芝眼里的怜悯之色,邵俊邦多少有些自嘲,缓声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狼狈?”
  曼芝答不上来,又于心不忍,遂低了头剥手里的一只橘子。
  邵俊邦也没有追问,喟然道:“以前总是一天忙到晚,连睡个囫囵觉都觉得珍贵。现在倒好,可以天天躺着了。”
  曼芝咬了咬唇,把去了皮的橘子递给他,他摇了摇头,曼芝只得又把橘子搁下,谨然地望着他。
  “曼芝,你猜我现在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曼芝疑惑地摇头。
  邵俊邦将目光从她脸上掉开,投向正前方空白的墙壁,幽然道:“我在想,是不是真有报应这一说?”
  曼芝骇然地盯住他,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当年,虽说我没有要加害你姐姐的意思,可终究也是参与了,以至于酿成了那场悲剧。”
  曼芝听他旧事重提,不觉低下头去。
  “这些年来,这个结也一直在我心里,始终没办法释怀。直到这次出事,我才想到,大概是到了还债的时候了。”他对曼芝苦苦一笑。
  曼芝只得低声安慰:“二叔,你别胡思乱想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邵俊邦长叹一声,“曼芝啊!你是个少见的好孩子,聪明,能干,还很善良。二叔说句心里话——我觉得阿云配不上你。”
  听他提到邵云,曼芝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婉转地打断他的话头道:“你累了吧?要不要歇一会儿?”
  邵俊邦的脸上的确有了一丝疲惫,但他摇头阻止,“不,曼芝,你让我把话说完,好吗?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不说出来,我难受。”
  曼芝无奈,只得由他。
  “阿云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顽劣,成人之后也没有什么长进,尽沾些乱七八糟的事,又常常惹是生非。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嫁给他。”
  曼芝垂头不语。
  “这几年,你也看到了,他跟我闹得越来越凶。我这个做叔叔的,也是越来越难做啊!其实,即便这次他不让我下来,我也已经起了要走的心了。”
  他的这番剖白令曼芝有些讶异,只是不管邵俊邦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于她都没有太大关系。她今天来看望邵俊邦,完全是看在从前他待自己好的份上,与其他因素无关。这一点,大概也就曼芝自己心里明白了。
  “二叔老了,人一老,就容易心肠软,念旧。如果二叔再年轻个十年,哼,十个阿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