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老是不进球      更新:2021-02-17 15:17      字数:5035
  了几分狰狞。曼芝的直觉是她化淡妆或不化妆反而好看些,但也许职场里的女性,尤其做到一定管理职位的女性,眉目过于柔和是镇不住人的。
  “小宋,你跟她谈过了吧?”Salinna从一堆忙乱中挣扎出来,瞟了曼芝一眼,口气是倨傲的。
  宋小姐连连点头。曼芝不敢坐下来,只得站着重复那些抱歉的话,Salinna也许听烦了,举着手里的文件对她挥了挥,示意她坐下。
  “苏小姐,我要告诉你,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外面想做我们生意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你要珍惜这样的机会。”
  曼芝只得点头称是。
  “说实话,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我很震惊,还从来没有哪个供应商敢在公共场合这么撒野。他眼里还有没有客户,还有没有自己的立场啊?”
  曼芝庆幸在这里接受王女士训导的不是父亲,而是她自己。现在,她都不敢担保自己的反应会不会失了仪态,失去一个供应商应谨记的卑微。
  “王小姐,能听我说两句吗?”曼芝不得不打断Salinna越来越亢奋的措辞,她脸上那惯有的温和的笑也已失去了大半。
  “我承认我们的人今天在这里的言行有失妥当,但贵公司为什么不花时间去查查引起这个事端的根本原因呢?难道你们平常做事不论对错,只要是涉及供应商的问题就肯定是供应商来承担责任吗?你们自己的人是不是也有问题呢?”
  Salinna被她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一下弄蒙了,抬眼看了看宋小姐,仿佛她们是合谋来揭竿起义的。很快,她回过神来,口气仍旧是严厉的,“我本来以为你过来是诚心诚意谈问题的,既然这样,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曼芝立刻接下去说:“我想也是。”本来还想说几句重话,思忖一下,又觉得无此必要。她毕竟不是初出茅庐,当下只是笑了笑,站起身来,“那么,我改日过来清账。”
  宋小姐照例引着她走出来。
  这次曼芝走在了前面,径自朝着笔直的走廊的尽头走去。两人都无话,曼芝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却是有些倔犟的。生意丢了可以再找,可是颜面上的事,她必须要争回来,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家人。
  跟在后面送客的宋小姐对她却生了些敬畏,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可是刚才的情景,赢的那个好像是曼芝。
  走廊的右边是一排办公室,全玻璃的门窗和隔断,里外通透,彼此都能看得很清楚。曼芝走路照例是目不斜视的,可是有间办公室里,一个人偶尔抬起头,看到她的身影从眼前掠过,心头突地一跳,立刻起身快步追了出来。
  “苏小姐。”他在曼芝的身后喊。
  曼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十分意外,于是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常少辉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仿佛怕她逃掉。曼芝在这短暂的瞬间忽然想起她遭受意外的那个早晨,他也是这样在身后唤她,然后追过来。同样的情形,不同的场景,令她恍若置身梦境。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常少辉终于站在她面前,脸上有一丝抑制不住的欣悦。
  曼芝柔和地笑起来,“是啊,这么巧,原来你在这间公司。”
  宋小姐先是很恭敬地唤了一声“常先生”,然后在一边颇为诧异地审视起他们来。
  “去我办公室坐坐吧。”常少辉说,又对宋小姐道,“苏小姐是我的朋友,一会儿我送她出去。”
  宋小姐终于解脱了,尽管离开时,眼神里还闪着疑问。
  曼芝踏进常少辉的办公室,打量着他干净得令人有些拘谨的环境,笑道:“好像少了一点绿色。”
  常少辉以为她职业习惯使然,微笑着说:“他们原来也想给我摆盆植物的,我嫌累赘,没有要。”他瞟了一眼四处观望的曼芝,继续说,“其实,看到这里到处都是和你店里一样的花盆,我就该猜到了,呵呵。早知道是你们在服务,我就要了,也可以替你多挣一份生意。”
  曼芝莞尔一乐,“说得我好像财迷一样。”
  常少辉只顾盯着她微笑,竟毫不掩饰满眼的温柔之色。曼芝莫名地感到一丝紧怯,故作轻松地扬了扬眉,问:“对了,上回送女朋友的花,她喜欢吗?”
  常少辉脸上的笑略微迟滞了一下,慢慢地说:“嗯,她很喜欢,谢谢!”他这样说着的时候,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曼芝,眼里泛起淡淡的怅然,可还是那样望着她,不肯挪开目光。
  曼芝不得不转头去看别的地方,常少辉的凝眸让她感到窒闷,心头平静的池水被无端搅乱,一股难言的情绪逐渐涨满了胸怀。她向来是稳得住场面的人,可是到了他面前,总是感到局促,连手和脚都像怎么摆也不自然似的。
  陆续地有人敲门进来。
  常少辉实在是个很忙的人,即使有客人在,似乎也不足以抵挡公事的汹涌。他只得先引曼芝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
  曼芝反而暗松了口气,静静地退在一边,看他和下属们慢声细语地交代细节。
  来的人都爱称他常先生,常少辉也是泰然处之,丝毫不觉得别扭,曼芝倒感到有趣起来。
  “你要喝水吗?”常少辉忽然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望着她问。
  曼芝见他读文件那么认真,没提防会骤然问自己这么一句,倒是一怔,忙摆手,“不用,你忙你的。”
  面上有轻微的红隐隐漾开,因为刚才她过于专注地瞧他。
  瞅了个空,曼芝及时起身要告辞,常少辉抱歉地笑笑,没有强留,只说:“我送送你吧。”
  常少辉背着手踱在曼芝身边,眼角的余光扫到她的侧影,他喜欢跟她走在一起的这种感觉。
  曼芝先开口,轻松地打趣,“为什么他们叫你常先生?而不是……常经理或常总?”
  常少辉解释说:“我是开发部的总工程师,刚来的时候,他们都称我常工,我听了两天觉得别扭,好像古时候的‘长工’,可是我又不想让人直呼我的名字,总觉得人跟人之间还是保持一点距离的好,既安全又留有余地。”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带着点悠扬的清亮,跟他整个人完美地契合。
  曼芝笑道:“总工程师?难怪你这样忙。”
  常少辉笑笑,并不否认。
  “有时候为了开发一个新产品,可以连着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那时候唯一想念的只有一张床。等到终于躺倒在床上,真想永远不起来了。”
  “这样是不是太辛苦了?”
  “习惯了。好在老板很人道,只要不赶时间,由我睡到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曼芝想了一想,说:“我真感到荣幸。”
  常少辉困惑地看着她。
  曼芝抿起嘴,认真地说:“因为你总是用补觉的时间来光顾我们的店。”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曼芝始终没有提及自己的事情。她想常少辉是忙人,自己拿那样的小事去麻烦他未免有些自私,这儿的活儿丢了也就丢了吧。
  到了楼外,曼芝跟他挥手道别,转身去停车场取车。
  待她打开车门的刹那,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公司大门,却见常少辉还伫立在那里远远地望着这边,神情专注。
  曼芝的身子僵了一僵,下意识地挤出些笑对他点头示意,也不知他看没看清楚。
  然而他却飞快地转身朝门内走去,留给她一个过于决绝的背影。
  曼芝新招了两个人,一个花工,专门跑单位的,不常在店里,另外又新添了个男孩子,会开车,可以代替自己去拉货,闲时就在店里守着。有了足够的人手,曼芝就把时间分成早晚两班,她和李茜各带一班,轮流着上,这样就轻松了许多。
  这一阵,一直是曼芝和那个男孩当晚班。初冬,天一凉,出来闲逛的人就少了,晚上也黑得早。曼芝把打烊的时间往前提了提,做伙计的当然很高兴,一听下班了,立刻拔腿就溜,剩曼芝一个人在那里关灯、关门。
  心里对这个员工是不太满意的,跟李茜比,确实差着不止一个档次,可是如今招人不容易,这个人是她横挑竖拣才选定的,只能靠自己慢慢调教了。
  自从抢劫事件后,曼芝就拒绝把车停到地下车库去。她跟物业交涉了好久,又花了些钱,才在小区里面的停车场找了个泊车的位置,路走得有点绕,但毕竟不用再那么胆战心惊了。
  曼芝没想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会遇见常少辉。他用手撑着一棵树,半佝偻着身子,吐得翻江倒海,气喘吁吁。曼芝在距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见了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很吃惊,几乎以为认错了人,于是在边上谨慎地观望。路灯离他们有些远,散射过来的幽幽光线下,曼芝看清了一张惨白而僵硬的脸,确定是常少辉无疑,不觉惊异地唤他:“常先生。”
  常少辉此时已经吐得掏心掏肺,不剩什么了,听见曼芝的声音,脑子蓦地清醒过来,愕然回头。
  曼芝走到近前,嗅到一股浓重的酒气,脸上是关切的神色,“你喝酒了?”
  常少辉往后退了退,脚步并不稳,曼芝见状,上前扶了他一把。
  常少辉这才笑着说:“刚完成了一个项目,老板搞庆功宴,结果喝多了点儿。”
  曼芝听着他沙沙的嗓音,心里却泛上来一个念头,他的样子不像是纯粹喝多了,竟似有什么烦恼。可她是不便问的,也就泛泛地劝道:“不会喝就少喝点。”
  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上去。
  常少辉感激地接过,不辩驳,只是望着她笑,仿佛认同她的指责。
  曼芝感到薄薄的凉意,见常少辉仅穿了一件棉质的T恤衫,外套还搭在手腕上,显然是刚从的士上下来。
  “天凉,早点上楼吧。”曼芝嘱咐着,抬脚要走,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却见常少辉还站在路边,神情迷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没有挪步的意思。
  曼芝心里恻然,有些不忍把他就这么抛下,顿了一顿,竟又折步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她似颦似笑地问。
  常少辉见她居然返回,有点发怔,脑子里糊糊涂涂的,于是说:“好像不认得路了。”
  曼芝失笑,想一想,说:“我送你回去吧。”
  常少辉没有推辞,只轻轻说了句:“麻烦你了。”
  曼芝笑道:“不用客气,上回我有事,你不也帮我了?”
  常少辉咧了下嘴,“呵呵,有来有往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曼芝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常少辉很努力地保持着平衡,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她后面,偶尔踉跄一下,也没有跌倒。
  到了门口,他礼貌地招呼:“进去坐坐吧。”
  曼芝忙道:“不用了,我也要赶紧回去了。”
  可是她才一转身,就听到一声闷响,扭头一看,常少辉竟跌坐在门边。喝了酒的人原是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曼芝无法想象一贯风度翩翩、举止斯文的常少辉也会有这般无赖的举动。
  曼芝本来已经按了电梯的按键,电梯门开了,她却犹豫起来,迟迟没跨进去。很快电梯门又合上了,橙色的数字逐个递减,它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曼芝踱了回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常少辉。此时,他已经闭上眼睛,神情疲惫,就那么靠着门,一动不动。
  曼芝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常少辉拽进门,扶他在沙发上躺下。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一手搭在自己的额上,仿佛就此睡了过去。
  曼芝想要走,又有些不放心,常少辉的脸色着实难看。她到厨房找了一圈,想弄些材料做醒酒汤,可是什么也没找到,只得将就泡了杯绿茶,端到沙发前的几案上搁着。
  她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断定他已经睡着了,于是轻舒了口气,出神地望着壁灯下他俊朗的面容。
  曼芝还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端详过他。即使是睡着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也是淡然闲定的,嘴角的弧线微微上弯,让整张脸都变得柔和起来。她记得妈妈在世的时候,曾经跟她们说过,一个人的真面目,在睡着以后会暴露出来,什么也藏不住。
  眼前的这张脸,镇定而坦然,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烦恼。曼芝看着看着,心里只觉得说不出来地安心。鬼使神差一般,她的手竟然向他的脸上伸过去。
  即将触到他的面颊时,她才惊觉起来,自己是怎么了,仿佛着了魔似的。
  可是那只手没能及时收回来,却被常少辉轻轻扣住了手腕。他缓缓地睁开眼睛,静静地望着她,眼里流过异常清澈的水,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一样。
  曼芝的心慌作一团,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