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节
作者:知恩报恩      更新:2022-07-17 17:22      字数:4703
  贾琏又说了几句才出来,叫了众家人来交待清楚,写了书,收拾了行装,平儿等不免叮咛了好些话.只有巧姐儿惨伤的了不得,贾琏又欲托王仁照应,巧姐到底不愿意,听见外头托了芸蔷二人,心里更不受用,嘴里却说不出来,只得送了他父亲,谨谨慎慎的随着平儿过日子.丰儿小红因凤姐去世,告假的告假,告病的告病,平儿意欲接了家中一个姑娘来,一则给巧姐作伴,二则可以带量他.遍想无人,只有喜鸾四姐儿是贾母旧日钟爱的,偏偏四姐儿新近出了嫁了,喜鸾也有了人家儿,不日就要出阁,也只得罢了.
  且说贾芸贾蔷送了贾琏,便进来见了邢王二夫人.他两个倒替着在外书房住下,日间便与家人厮闹,有时找了几个朋友吃个车箍辘会,甚至聚赌,里头那里知道.一日邢大舅王仁来,瞧见了贾芸贾蔷住在这里,知他热闹,也就借着照看的名儿时常在外书房设局赌钱喝酒.所有几个正经的家人,贾政带了几个去,贾琏又跟去了几个,只有那赖林诸家的儿子侄儿.那些少年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了的,那知当家立计的道理.况且他们长辈都不在家,便是没笼头的马了,又有两个旁主人怂恿,无不乐为.这一闹,把个荣国府闹得没上没下,没里没外.那贾蔷还想勾引宝玉,贾芸拦住道:“宝二爷那个人没运气的,不用惹他.那一年我给他说了一门子绝好的亲,父亲在外头做税官,家里开几个当铺,姑娘长的比仙女儿还好看.我巴巴儿的细细的写了一封书子给他,谁知他没造化,——〃说到这里,瞧了瞧左右无人,又说:“他心里早和咱们这个二婶娘好上了.你没听见说,还有一个林姑娘呢,弄的害了相思病死的,谁不知道.这也罢了,各自的姻缘罢咧.谁知他为这件事倒恼了我了,总不大理.他打谅谁必是借谁的光儿呢。”贾蔷听了点点头,才把这个心歇了.
  他两个还不知道宝玉自会那和尚以后,他是欲断尘缘.一则在王夫人跟前不敢任性,已与宝钗袭人等皆不大款洽了.那些丫头不知道,还要逗他,宝玉那里看得到眼里.他也并不将家事放在心里.时常王夫人宝钗劝他念书,他便假作攻书,一心想着那个和尚引他到那仙境的机关.心目中触处皆为俗人,却在家难受,闲来倒与惜春闲讲.他们两个人讲得上了,那种心更加准了几分,那里还管贾环贾兰等.那贾环为他父亲不在家,赵姨娘已死,王夫人不大理会他,便入了贾蔷一路.倒是彩云时常规劝,反被贾环辱骂.玉钏儿见宝玉疯颠更甚,早和他娘说了要求着出去.如今宝玉贾环他哥儿两个各有一种脾气,闹得人人不理.独有贾兰跟着他母亲上紧攻书,作了文字送到学里请教代儒.因近来代儒老病在床,只得自己刻苦.李纨是素来沉静,除了请王夫人的安,会会宝钗,余者一步不走,只有看着贾兰攻书.所以荣府住的人虽不少,竟是各自过各自的,谁也不肯做谁的主.贾环贾蔷等愈闹的不象事了,甚至偷典偷卖,不一而足.贾环更加宿娼滥赌,无所不为.
  一日邢大舅王仁都在贾家外书房喝酒,一时高兴,叫了几个陪酒的来唱着喝着劝酒.贾蔷便说:“你们闹的太俗.我要行个令儿。”众人道:“使得。”贾蔷道:“咱们‘月'字流觞罢.我先说起‘月'字,数到那个便是那个喝酒,还要酒面酒底.须得依着令官,不依者罚三大杯。”众人都依了.贾蔷喝了一杯令酒,便说:“飞羽觞而醉月。”顺饮数到贾环.贾蔷说:“酒面要个‘桂'字。”贾环便说道〃‘冷露无声湿桂花'.酒底呢?〃贾蔷道:“说个‘香'字。”贾环道:“天香云外飘。”大舅说道:“没趣,没趣.你又懂得什么字了,也假斯文起来!这不是取乐,竟是怄人了.咱们都Ь了,倒是ココ拳,输家喝输家唱,叫做‘苦中苦'.若是不会唱的,说个笑话儿也使得,只要有趣。”众人都道:“使得。”于是乱コ起来.王仁输了,喝了一杯,唱了一个.众人道好,又コ起来了.是个陪酒的输了,唱了一个什么〃小姐小姐多丰彩〃.以后邢大舅输了,众人要他唱曲儿,他道:“我唱不上来的,我说个笑话儿罢。”贾蔷道:“若说不笑仍要罚的。”邢大舅就喝了杯,便说道:“诸位听着:村庄上有一座元帝庙,旁边有个土地祠.那元帝老爷常叫土地来说闲话儿.一日元帝庙里被了盗,便叫土地去查访.土地禀道:‘这地方没有贼的,必是神将不小心,被外贼偷了东西去.'元帝道:‘胡说,你是土地,失了盗不问你问谁去呢?你倒不去拿贼,反说我的神将不小心吗?'土地禀道:‘虽说是不小心,到底是庙里的风水不好.'元帝道:‘你倒会看风水么?'土地道:‘待小神看看.'那土地向各处瞧了一会,便来回禀道:‘老爷坐的身子背后两扇红门就不谨慎.小神坐的背后是砌的墙,自然东西丢不了.以后老爷的背后亦改了墙就好了.'元帝老爷听来有理,便叫神将派人打墙.众神将叹口气道:‘如今香火一炷也没有,那里有砖灰人工来打墙!'元帝老爷没法,叫众神将作法,却都没有主意.那元帝老爷脚下的龟将军站起来道:‘你们不中用,我有主意.你们将红门拆下来,到了夜里拿我的肚子垫住这门口,难道当不得一堵墙么?'众神将都说道:‘好,又不花钱,又便当结实.'于是龟将军便当这个差使,竟安静了.岂知过了几天,那庙里又丢了东西.众神将叫了土地来说道:‘你说砌了墙就不丢东西,怎么如今有了墙还要丢?'那土地道:‘这墙砌的不结实.'众神将道:‘你瞧去.'土地一看,果然是一堵好墙,怎么还有失事?把手摸了一摸道:‘我打谅是真墙,那里知道是个假墙!'〃众人听了大笑起来.贾蔷也忍不住的笑,说道:“傻大舅,你好!我没有骂你,你为什么骂我!快拿杯来罚一大杯。”邢大舅喝了,已有醉意.众人又喝了几杯,都醉起来.邢大舅说他姐姐不好,王仁说他妹妹不好,都说的狠狠毒毒的.贾环听了,趁着酒兴也说凤姐不好,怎样苛刻我们,怎么样踏我们的头.众人道:“大凡做个人,原要厚道些.看凤姑娘仗着老太太这样的利害,如今焦了尾巴梢子了,只剩了一个姐儿,只怕也要现世现报呢.〃贾芸想着凤姐待他不好,又想起巧姐儿见他就哭,也信着嘴儿混说.还是贾蔷道:“喝酒罢,说人家做什么。”那两个陪酒的道:“这位姑娘多大年纪了?长得怎么样?〃贾蔷道:“模样儿是好的很的.年纪也有十三四岁了。”那陪酒的说道:“可惜这样人生在府里这样人家,若生在小户人家,父母兄弟都做了官,还发了财呢。”众人道:“怎么样?〃那陪酒的说:“现今有个外藩王爷,最是有情的,要选一个妃子.若合了式,父母兄弟都跟了去.可不是好事儿吗?〃众人都不大理会,只有王仁心里略动了一动,仍旧喝酒.
  只见外头走进赖林两家的子弟来,说:“爷们好乐呀!〃众人站起来说道:“老大老三怎么这时候才来?叫我们好等!〃那两个人说道:“今早听见一个谣言,说是咱们家又闹出事来了,心里着急,赶到里头打听去,并不是咱们。”众人道:“不是咱们就完了,为什么不就来?〃那两个说道:“虽不是咱们,也有些干系.你们知道是谁,就是贾雨村老爷.我们今儿进去,看见带着锁子,说要解到三法司衙门里审问去呢.我们见他常在咱们家里来往,恐有什么事,便跟了去打听。”贾芸道:“到底老大用心,原该打听打听.你且坐下喝一杯再说.〃两人让了一回,便坐下,喝着酒道:“这位雨村老爷人也能干,也会钻营,官也不小了,只是贪财,被人家参了个婪索属员的几款.如今的万岁爷是最圣明最仁慈的,独听了一个‘贪'字,或因糟蹋了百姓,或因恃势欺良,是极生气的,所以旨意便叫拿问.若是问出来了,只怕搁不住.若是没有的事,那参的人也不便.如今真真是好时候,只要有造化做个官儿就好。”众人道:“你的哥哥就是有造化的,现做知县还不好么.〃赖家的说道:“我哥哥虽是做了知县,他的行为只怕也保不住怎么样呢。”众人道:“手也长么?〃赖家的点点头儿,便举起杯来喝酒.众人又道:“里头还听见什么新闻?〃两人道:“别的事没有,只听见海疆的贼寇拿住了好些,也解到法司衙门里审问.还审出好些贼寇,也有藏在城里的,打听消息,抽空儿就劫抢人家,如今知道朝里那些老爷们都是能文能武,出力报效,所到之处早就消灭了。”众人道:“你听见有在城里的,不知审出咱们家失盗了一案来没有?〃两人道:“倒没有听见.恍惚有人说是有个内地里的人,城里犯了事,抢了一个女人下海去了.那女人不依,被这贼寇杀了.那贼寇正要跳出关去,被官兵拿住了,就在拿获的地方正了法了。”众人道:“咱们栊翠庵的什么妙玉不是叫人抢去,不要就是他罢?〃贾环道:“必是他!〃众人道:“你怎么知道?〃贾环道:“妙玉这个东西是最讨人嫌的.他一日家捏酸,见了宝玉就眉开眼笑了.我若见了他,他从不拿正眼瞧我一瞧.真要是他,我才趁愿呢!〃众人道:“抢的人也不少,那里就是他.贾芸道:梦话算不得。”邢大舅道:“管他梦不梦,咱们快吃饭罢.今夜做个大输赢。”众人愿意,便吃毕了饭,大赌起来.
  赌到三更多天,只听见里头乱嚷,说是四姑娘合珍大奶奶拌嘴,把头发都绞掉了,赶到邢夫人王夫人那里去磕了头,说是要求容他做尼姑呢,送他一个地方,若不容他他就死在眼前.那邢王两位太太没主意,叫请蔷大爷芸二爷进去.贾芸听了,便知是那回看家的时候起的念头,想来是劝不过来的了,便合贾蔷商议道:“太太叫我们进去,我们是做不得主的.况且也不好做主,只好劝去.若劝不住,只好由他们罢.咱们商量了写封书给琏二叔,便卸了我们的干系了。”两人商量定了主意,进去见了邢王两位太太,便假意的劝了一回.无奈惜春立意必要出家,就不放他出去,只求一两间净屋子给他诵经拜佛.尤氏见他两个不肯作主,又怕惜春寻死,自己便硬做主张,说是:“这个不是索性我耽了罢.说我做嫂子的容不下小姑子,逼他出了家了就完了.若说到外头去呢,断断使不得.若在家里呢,太太们都在这里,算我的主意罢.叫蔷哥儿写封书子给你珍大爷琏二叔就是了。”贾蔷等答应了.不知邢王二夫人依与不依,下回分解.
  第一一八回记微嫌舅兄欺弱女惊谜语妻妾谏痴人
  说话邢王二夫人听尤氏一段话,明知也难挽回.王夫人只得说道:“姑娘要行善,这也是前生的夙根,我们也实在拦不住.只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出了家,不成了事体.如今你嫂子说了准你修行,也是好处.却有一句话要说,那头发可以不剃的,只要自己的心真,那在头发上头呢.你想妙玉也是带发修行的,不知他怎样凡心一动,才闹到那个分儿.姑娘执意如此,我们就把姑娘住的房子便算了姑娘的静室.所有服侍姑娘的人也得叫他们来问:他若愿意跟的,就讲不得说亲配人,若不愿意跟的,另打主意。”惜春听了,收了泪,拜谢了邢王二夫人,李纨,尤氏等.王夫人说了,便问彩屏等谁愿跟姑娘修行.彩屏等回道:“太太们派谁就是谁。”王夫人知道不愿意,正在想人.袭人立在宝玉身后,想来宝玉必要大哭,防着他的旧病.岂知宝玉叹道:“真真难得。”袭人心里更自伤悲.宝钗虽不言语,遇事试探,见是执迷不醒,只得暗中落泪.王夫人才要叫了众丫头来问.忽见紫鹃走上前去,在王夫人面前跪下,回道:“刚才太太问跟四姑娘的姐姐,太太看着怎么样?〃王夫人道:“这个如何强派得人的,谁愿意他自然就说出来了。”紫鹃道:“姑娘修行自然姑娘愿意,并不是别的姐姐们的意思.我有句话回太太,我也并不是拆开姐姐们,各人有各人的心.我服侍林姑娘一场,林姑娘待我也是太太们知道的,实在恩重如山,无以可报.他死了,我恨不得跟了他去.但是他不是这里的人,我又受主子家的恩典,难以从死.如今四姑娘既要修行,我就求太太们将我派了跟着姑娘,服侍姑娘一辈子.不知太太们准不准.若准了,就是我的造化了。”邢王二夫人尚未答言,只见宝玉听到那里,想起黛玉一阵心酸,眼泪早下来了.众人才要问他时,他又哈哈的大笑,走上来道:“我不该说的.这紫鹃蒙太太派给我屋里,我才敢说.求太太准了他罢,全了他的好心。”王夫人道:“你头里姊妹出了嫁,还哭得死去活来,如今看见四妹妹要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