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节
作者:      更新:2022-07-17 17:19      字数:5043
  么爱你,但是,我……我……我又是多么、没办法呀……”
  花冲凝固着,触觉听觉视觉系统从他身上消失,世界在周围凝成一片黑暗。
  辅导员对花冲深夜一点敲开他的门略感吃惊,按平常的规律,除非学生中闹出
  近乎人命的大案,否则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造访的。
  “决定了?”辅导问。
  “定了。”花冲答应得很简炼。
  “广东中山?”
  花冲摇头:“故乡大巴山。”
  第二天,晨曦初露之时,在曾经是贴《三叶窗》的地方,贴出了一张大红决心
  书,《青春属山乡灵魂归土地》,其中这样写着:
  每人都是一棵苗,故乡是他千年不易的土地;
  每人都是一滴水,故乡是他万世不竭的大海;
  每人只有一次青春,青春只有一次燃烧
  每一次燃烧只有一次蓬勃,是为了故乡的辉煌!!
  然后是誓言铿锵的请求,坚决申请分口自己的故乡——贫瘠而坚韧的大巴山,
  用一颗赤子之心,去回报大山给予自己的涵养和厚爱。
  最后署名是一排大大的行书;
  中文系应届毕业生  花冲
  立刻,整个校园里象抛下一颗原子弹,人人的嘴上都挂着花冲的名字。有说他
  神精病,有讲他出风头,有说他可能是真心真意,有猜测恐怕是欲擒故纵,某些人
  沉思着悄悄竖起大拇指,另一些人则脑子混乱无法置评。
  只有邹清泉、页子等一班朋友最懂他的心。他们坐在他的寝室里,眼睛深情地
  盯着。
  “田夫,”页子激动得黄胡须翘得更高,“你是我们班上、我们文学社、我们
  整个学校的精神领袖!”
  邹清泉不说话,只是走上前,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了又握。
  最令人想不到的是一位姑娘,仿佛消失了一段时间后,这时会突然出现在他们
  的寝室门口。
  “方圆!”
  是花冲最先看见,随着他的喊声,几位男同学象听到一声口令,一齐“刷”地
  站起身来。
  方圆没有憔悴,没有消沉,仿佛比过去更漂亮,只是眼睛里的光芒少了几许清
  纯,多了几许沧桑。她向周围点点头,不顾忌什么,径直走到花冲身边。
  “社长,”她用的文学社称呼,“你是我……们的骄傲。”她眼圈一红,强忍
  住什么,“别忘了我们。”一埋头,转身小跑一样出了门,象来时一样迅速,一眨
  眼不见了人。
  花冲下意识地跟到门口,望着方圆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
  你会有一个美丽的前程的,他心里为她默默祝福,看到你的气色,我就放了心。
  你原本就不浮华,你的关闭不是退缩,而一定是在积极磨炼自己的心牲。一年后你
  也将走向社会,你一定会有不俗的表现!
  花冲的胸怀蓄满了青春的激情,在这个时间这个空间,他听到一种类似于植物
  拔节的声音,在自己体内响起。
  我来了,他听到自己的朗诵在空间回响,喝令三山五岳开道!
  可惜悦悦没有看到花冲的壮举,就在花冲贴决心书的半小时前,她去了火车站。
  她是担心受不住思念的煎熬,会主动跑去向花冲要求和好,那是会影响花冲前途的
  啊。她只有避开恼人的学校,赶快回到家乡的田野里,才能将这一份情缘彻底斩断,
  独自把深入骨髓的创痛默默咀嚼。
  为爱,我可以牺牲一切,她泪流满面地想,何况是为了我的花冲。
  火车在崇山峻岭间飞驰,悦悦的心被钢铁的车轮辗碎了。
  与大多数同学相比,原先似乎最有希望的陈多多,却被命运抛向了最彻底的绝
  望。
  春夏之交,班上的同学都在为分配而焦头烂额的时候,陈多多却处于极度的兴
  奋之中。八月一到,马丁就将回国,这是他早就说过的,陈多多准备毕业的当天就
  与马丁结婚,那样,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随了夫君,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美国公民!
  因此,当张旗不再做生意,而是跑上跑下托关系、找门路、一心一意钻营分配的时
  候,陈多多就很轻松地对她说:
  “何必呢张旗,中国这鬼地方,分到哪里都一样,北京,广州,上海,或者其
  他任何一个大城市,能跟美国的一个小城市比吗?既然如此,着啥急呢?”
  陈多多满脸肤浅的优越感让张旗讨厌,理也懒得理,只顺嘴回了一句:“美国
  也有捡垃圾的贱民。”匆匆离去。
  陈多多气得发根都竖了起来,对着张旗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喊:“美国人捡垃
  圾也是捡高级垃圾!——哼,乡巴佬!”
  本来她有个打算,到美国之后,要为这个大学四年里交往最长的朋友找找门路,
  也将她过度到美国去,没想她竟这么不识相。罢罢罢,提拨提拨,提而不“爬”等
  于零,毕竟是中国的小女人,无可救药!
  然而,随着时间一步一步地迫近,马丁一方却没有任何动静。
  陈多多隐隐地着了慌,更加经常地往马丁的住处跑。每次去,还是看到那幅情
  景:马丁捧着一本中国书本临窗而读。
  最近,这个高瘦的外国伦开始研究中国的传统医学,从《黄帝内经》到《本草
  纲目》,都悉心研读。陈多多十分鄙夷他那幅模样,甚至觉得恶心。她认为,中国
  人都不读中国书了,他还在那儿如获至宝,不也是一种乡巴佬气息么?!为此,她
  劝慰过马丁,说中国没有顶尖的文化,也没有顶尖的文明,用不着在那些线装的废
  纸上浪费生命。而马丁闻言,总是一连串的“NO”。这个家伙,虽然豁达幽默,在
  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却固执得九牛难返。陈多多自然得掌握分寸,她不能得罪他,必
  须嫁给他,和他一起到美国。至于以后是否和他厮守,暂不列入考虑之列。
  因此,看到马丁又在钻研中国医学,便说:“你这么东打一枪西打一枪,是打
  不准中国传统文化这只鸟的!”她依然用的是英语。
  马丁抬起头来,“你说得很对,陈小姐,谢谢你的提醒。但你放心,我读的中
  国书,都皈依在中国哲学之内,文学也好,军事也好,医学也好,都逃不出中国哲
  学的大命题。”
  马丁一脸的兴奋。
  陈多多却如坐针毡,她不关心这个。
  为了稳住马丁,也稳住自己的心情,她只能进一步地讨马丁的欢心。她主动与
  他做爱,她大喊大叫,刺激得马丁激情磅礴。
  可是一完事,马丁立刻又开始捧着《黄帝内经》赞叹,似乎刚才他使劲搓揉的
  只是一段无生命的木头。
  看来,不得不把问题从正面提出来了。
  陈多多用英语问道:“亲爱的马丁,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国?”
  马丁放下书,沉思片刻,虔诚地答道:
  “陈小姐,我不想回去了。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是一个非常美丽
  非常可爱的国家。我准备申请加入你们的国籍。即使不成,也要申请再当几年客座
  教授。”
  长久到地老天荒般的静寂中,陈多多面如土色,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马丁赶紧丢下书本来扶她:“陈小姐你得了什么病?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陈多多铁了心,镇定下来,向马丁摆摆手。虽然一股股想要呕吐的感觉搅得她
  头晕脑胀。她飞快地盘算着,谋划着下一步的对策。她知道,要劝醒这个美国佬马
  上放弃异想天开的荒唐念头恐怕不大可能,他的固执她已领教得够多。但事情总还
  有挽救的余地,不能立刻出国,总可以立刻与马丁结婚呀,结了婚,人藉就不在话
  下,一旦加入美国国藉,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眼前万恶的家伙一脚蹬掉。
  “亲爱的马丁,”陈多多强作欢颜,“我马上就要拿到毕业证了,我认为,我
  们的关系也应该正式定下来了。”
  “什么定下来?”
  “你不觉得,我们做了这么久的恩爱夫妻,应该履行一下结婚手续了吗?”
  “结婚?”马丁万分惊奇,不停地耸着肩膀,“你知道‘结婚’一词的意思吗?”
  陈多多不解:“你说呢,难道美国的结婚与中国的结婚还有什么不同的含意?”
  “结婚意味着家庭,意味着孩子。可是我们根本没有为此做准备!”
  陈多多忘了英文,用中文破口大骂起来:“那你为什么要跟我睡觉,啊?!你
  他妈的为什么?!”
  马丁再一次耸了耸肩膀,很不理解陈多多的话:“你不过是我的性伙伴,”他
  冷静地用汉语回答,不放弃随时练习中文的机会,“这可是你自觉自愿。”
  陈多多的脑袋砰碰一声垂下去,重重地碰在书桌上。她出不了气,感到房子在
  四周旋转,无数颗金色的星星在眼前飞舞。她的思维停止了,嘴里只是机械地重复
  着一句话: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整个屋子炸
  开。
  马丁惊讶地站在一旁,不停地耸肩摊手,嘴里说着“SORRY”(对不起)。
  企图逃脱法律制裁的冉旭,因为不停地惹事生非,终于被抓进了监狱。
  江雨夜之死竟没使警察找到凶犯,多少鼓励了这个从不安份的男生。分前临近,
  按他的在校表现,自知好前途与他无缘,于是一直都在寻机发泄胸中的怨气。闹腾
  得最无拘束的那段时间里,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放火烧了学校的小卖部。
  院长紧急办公会议上,一致决定开除冉旭,以惩首恶,以儆效尤。
  “这个学生早该如此处理,”院长对着中文系主任说,“系上为什么一直不报
  材料!”
  系主任出来时窝着一肚子气,如数发给该班辅导员:“你真有本事,调教出这
  么一个……败类!”
  辅导员再无发火的对象,只有自认晦气。
  “由你负责把他护送回家!”学生处长和系主任一起对辅导员布置,“注意,
  路上绝不能再出事!”
  学院派出的遣送专车停在二食堂门口,一脸凛冽的辅导员和表情麻木的冉旭走
  了过来。母部长和学生处处长早等在这里,周围是一大群围观的师生。一些人向着
  冉旭指指点点,其中不乏为他扼腕叹息的。是嘛,眼看就毕业了,却被开除,户口、
  城市指标和工作安排,一眨眼就成了泡影,四年时光白费了,掰指头算算,真真是
  划不来!
  刚一上车,吴红梅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这个女生的作派真是匪夷所思,不
  知受过冉旭什么盅惑,竟哭死哭活地要和冉旭一起去达川。
  在场的人无不惊奇万分。
  暗恋着吴红梅的汪长云脸儿红一阵白一阵,这种情形,无疑是对他的致命打击。
  学生处长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喝斥道:“吴红梅,你不要不知羞!你跟他那
  些污七八糟的事我们还没来得及清理!再不知趣,连同你一起开除!”
  话音刚落,只听见“啪”的一声,处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是冉旭打的。
  围观者都愣住了。
  处长也愣了片刻,在众人面前,脸胀得通红,然后他右臂一抡,“啪”的一声
  回敬在冉旭脸上。
  吴红梅被几个学生干部强行拖开了,用力过猛,弄崩了胸前的两颗衬衣纽扣,
  露出水红色的乳罩来。
  站在一旁紧张地观望着的汪长云,掉下了眼泪。
  车子还未开走,冉旭奋力摔开辅导员的手,打开车门钻出上半身,点着那几个
  学生干部说:
  “你这几个小丑!老子警告一声,赶紧放开她!”
  学生干部没有继续拖吴红梅,但并未松手。
  “放开!”一声猛吼,冉旭恶虎扑食一般跳下车。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学生干部在冉旭左右开弓的重击下,已经应声倒地。
  更多的人扑上去,按住了又吼又跳的冉旭。
  母部长气愤已极,挤上去将冉旭的肩膀狠狠一拍。
  “冉旭!”他咬牙切齿说:“你有本事,你有本事怎么被开除了?嗯?!你要
  明白你现在的身份,你只有规规矩矩回去,老老实实做人,说不定还有一丝儿前程,
  总可以教个村小什么的——哼,只怕你还会误人子弟呢!——要是还这么飞起来咬
  人的样子,我们马上就给当地写一份材料!你要搞明白,你的事情我们一清二楚!”
  冉旭从众人按捺的手臂中艰难地往上仰头,脸色青灰,眼睛布满红丝,发着疯
  狂的光芒。他鄙夷地盯着母部长,从牙缝里嘣出一句:
  “你清楚个逑!”
  “冉旭!”学生处长帮忙镇压,“住口!”
  冉旭发疯了,奋力一跃,竟爬到车头盖上去了,眼睛闪着神精病人般灼亮的光,
  对着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嘶声高叫:
  “同学们,刚才这位官员要我住口,老子就是不住口!老子梁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