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节
作者:      更新:2022-07-17 17:19      字数:5082
  厌!”既软又媚,十足的后几年中国大都市里纷纷涌现的大款“小蜜”的作派。
  进入实拍,镜头一摇成花冲、江雨夜、冉旭三人的全景,花冲就显出窘态。两
  次实拍都没有通过,导演、美工、摄影、灯光、场记、服装、道具、副导演等等的
  眼光,齐刷刷地集中到他身上。
  花冲心里又气又急。你应该表现得无所谓!他心里给自己打气,不然人家还以
  你与冉旭一样,尽在打江雨夜的鬼主意!你不是有悦悦吗?悦悦比她优秀!
  再拍,还是失败。
  无论如何,江雨夜是一道特殊的风景,他无法抗绝她的电磁辐射。
  有人在旁边小声嘀咕:“大学生模样儿长得也还聪明,可惜是上不得战阵的银
  样蜡枪头。”
  趁化装师给江雨夜补妆时,冉旭把花冲拉到人圈外。
  “哥们儿,”他一副洞悉一切的聪明模样,“慌个逑呀,不过就是挽个江雨夜
  嘛,你就想象她有妇科病,昨晚在床上才败过你的味口,你一下子就正常了。”
  花冲的背上汗如雨下。他不敢动手打冉旭,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他肋上的肌肉
  在抽搐,他清楚这是在为江雨夜遭到亵渎而恨着冉旭。
  不知啥时,江雨夜也挤到人圈外他们身边来了。
  “滚一边去!”她红唇紧咬,横眉立目,轻声对着冉旭说。
  花冲惊得脑子一炸,江雨夜竟能用这种口气与冉旭说话。而再看冉旭,这个似
  乎在整个地球上都可以为非作歹的土匪,居然脸色煞白,忍气吞声,真地往人群那
  边走。
  “你给老子等着,”冉旭回了一下头,压抑地叽咕着,“老子要剥你的皮!”
  “只怕你妈没给你生下那颗老鼠胆。”江雨夜对着他的背影讥笑着说完,回头
  看定花冲,“诗人,”这好象是同学三年多第一次与花冲答腔,用的却是老朋友一
  般稔熟的口气,“你平时肯定经常要照镜子。照镜子你怕吗?”
  花冲摇头,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好了。”江雨夜笑了,“摄影机镜头就是你经常都要照一照的镜子呀!”
  她走到他身边,一股姑娘特有的体香热烘烘的刺激着他。她一把挽住他的手膀,
  与他并肩走回人圈,“不要把我当成女孩,”她小声而急促地叮咛,“我只是你表
  演时顺手拿的一件道具。”
  花冲仿佛一个机器人,嘴里唔唔地应着,大脑一时间转不过弯,听凭她的指挥。
  “我们准备好了,”江雨夜向着导演说,“你快叫开始吧。”
  这个镜头前后一共拍了五次,终于胜利完成。
  导演拍着花冲的肩头:“嘿,你一次比一次好,够得上专业演员的水平了。”
  花冲知道这是在鼓励他。他飞快地向江雨夜扫了一眼,他之所以能拍好这个镜
  头,全靠江雨夜说过的那些话。是嘛,摄影机镜头算什么,不就是每天都要照一下
  的镜子嘛!
  只是他不承认她是一件道具,她在他心中旬然矗立,是一座内容丰美的无字汉
  碑。
  接下来的镜头是冉旭追踪那一场戏,我方人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专业演员扮的,
  从他们三人身边的石梯上一窜而过。冉旭一个愣征,赶紧收回纠缠江雨夜的视线,
  死死地盯住那人,耸身追了上去。
  后来电视里的特写镜头表明:冉旭天生是个当特务的料,在仇恨正人君子方面,
  他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然后又拍浩大的群众场面,半天没完成一个镜头,不是这个同学姿态不对,就
  是那个同学无意间看了镜头,要不然一切都正常,摄影机的电池又完了。
  一个简单的场面,足足花了两个小时。
  差不多下午两点,导演才喊休息。花冲简直累瘫了,觉得肚皮简直饿得贴紧了
  脊梁骨。不自觉地转头看江雨夜,照样雍容含蓄,亭亭玉立。
  咦,这姑娘最近一段时间神了!
  回到轮船上等待午餐时,太阳冒出了云层,水面上只见万道金光,一江赤红,
  几只水鸥呀呀叫着,在轮船周围盘旋飞翔。
  江山无限好,只是人不闻。大学生们东倒西歪,各自瘫在轮船的一个角落。
  服务员抬来两大筐面包和一桶白开水。
  这就是午餐?!同学们面面相觑。但是,谁又敢说不吃?不吃就意味着挨饿。
  若要想吃一碗可口的热面条,也要爬上千步石级,到朝天门码头上面去。
  冉旭倚着船舷,拿着一个干面包啃了两口,一扬手,面包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型,
  掉进江水。一群水鸟呱呱叫着,争相向浮在江面上的面包俯冲。
  表演过程中,大家一直不知道谁是扮演中共高级“大首长”的演员,但这时花
  冲看见了,只见那个坐在离冉旭不远的木凳上的单瘦中年人站起身,把冉旭肩膀一
  拍:
  “同学,你的胃有毛病吗?”
  冉旭奇怪地盯着他:“没有啊?”
  中年人一下非常严厉:“那你随便糟蹋粮食?!”
  “你是哪个?”冉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接他的话碴。
  导演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站在中年人身后说:“他是‘大首长’。”
  剧组里都是以角色名字相称,花冲对中年人的身分恍然大悟。只见“大首长”
  一手拿着干面包,一手端着一碗白开水,剪着平头,个子不高,看上去,清瘦的体
  型甚至有些让人失望。先前花冲不经意曾看见过他的,但没把他放在眼中。
  大首长双眼炯炯有神,单瘦的身体仿佛蕴藏着不可战胜的锐气,“你枉自是个
  大学生!”他还在严厉教训冉旭,“‘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小学就学过的!
  糟蹋粮食,就是糟蹋农民,糟蹋农民,就是糟蹋我们的祖宗!中华民族是农民的子
  孙,我们不能忘本!”
  冉旭被“大首长”义正辞严的气势镇住了,眨巴着双眼,没有办法辩驳。
  江雨夜坐在甲板对面,不时膘一眼受制的冉旭,脸上含着讥讽的微笑。
  “大首长”坐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花冲心里一阵激动,为“大首长”的正义,也为冉旭今天之内的第二次失败。
  他猜想“大首长”是农民的后代,自己也是农民的后代,他与“大首长”是一样出
  身,因而为“大首长”最后几句气壮山河的话感动得想哭。
  我这是多愁善感,他心里嘲笑着自己,方圆说我“悲天悯人”,那是说到了骨
  子里去。爱感动不好吗?不错,这正是一个诗人的特质。我今天为江雨夜感动,为
  “大首长”感动,为电视剧感动,为我们平凡的生活中居然会出现这么多令人感动
  的不平凡而感动!
  午餐之后,是一个小时的休息,导演召集同学们到阻凉的船舱里,简要地总结
  了上午的拍摄情况。接着要大家表演几个节目,以活跃摄制组的情绪。作场记的小
  妞首先唱了一首甜歌,她二十岁上下,脸蛋水灵灵的,睫毛修长,歌声里饱含着女
  性的汁液。几十个男生充满各种幻想地看着她。之后,扮演国民党要人的一个演员
  为大家表演了电影《李尔王》中的一段独白。
  那演员刚坐下,导演说:“同学们,这下子看你们的了。首先我想听一听重庆
  的由来。哪位同学讲一讲?”
  大家张口结舌,没人能够回答。
  “大首长”站起来,穿着拍戏用的银灰色长衫,风度稳建,嗓音平和,与斥责
  冉旭时判若两人。
  “重庆呢,”他面带微笑,“是一座历史古城,远在周朝时,就是巴国首府,
  后名江州,是隋文帝把它改为渝州的,所以呢,又简称渝。北宋时,改称恭州。南
  宋淳熙十六年,光宗曾封恭王于此,当年又受禅为帝,因喜庆双重,所以把恭州升
  为重庆府,重庆因此而得名。大概就这些,不对之处,请同学们多提意见。”
  他坐下了,依然微笑着,谦谦之态,毫无倨傲之气。
  大学生们个个自惭形秽。花冲特别感到不好意思。在学校里,他是被称为才子
  的呀。
  这时江雨夜站了起来,“我唱一首歌,”她说,“向大家表示慰劳。”
  她唱的是一曲英语歌《I Could Have Danced In Night(我多想通宵跳舞)》,
  天晓得她的的嗓音怎么会这么充满磁性,不是刚才场记小妞的甜媚,而是宽厚中略
  带暗哑,有点类似于黑人乡村歌手那种混合着沧桑和忧郁的味道。大学生们手都拍
  红了,为她替他们挽回了面子,为她比那个场记小妞更有说不清但感觉更加酣畅淋
  漓的味道。
  花冲心里充满了自豪,眼光一刻也不曾离她而去,是他在与她配戏呀,这个美
  丽而受人爱慕的姑娘,刚才是挽在他的手上的呀!
  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江雨夜的好感在这一天急剧上升。
  可他觉得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一种冰冷的气氛令心中发慌。耐心寻找,终于
  发现压力出自对面栏杆边冉旭的眼睛。冉旭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的江雨夜,
  眼锋凌厉如匕首,在一件一件肃着江雨夜的衣服,要把她的胴体贪婪地吞下去。在
  这层凌厉之下,花冲还敏感到一种别的危险的东西,一时说不清楚,但使心尖有金
  属般锐利的刺痛。
  江雨夜唱完了,接着是邹清泉讲了一段关于屈原的神话。
  花冲在为邹清泉鼓掌时感到有人在盯他,他一偏脸,与江雨夜的眼光接上了,
  对视的一瞬中,他觉得江雨夜是在鼓动他上台,他心里一热,在众人的欢呼中走进
  场子中央,背了一首自己创作的诗歌。他感到如有神助,朗诵中激情磅礴,感染力
  特别强。
  下来时,掌声几乎把他淹没,同学们感谢他为他们争了光。
  他在很快的搜寻中看到了江雨夜的黑眼珠,它们专注地看着他,流露出赞许的
  微笑,他心中滚过一股无法言说的热流。
  戏继续往下拍,这一折腾,就是三天。
  宿舍里,悦悦抚着肚子躺在床上。对一个朦胧的问题如今可以下结论:自己怀
  孕了。
  花冲班上去拍电视剧的当天,她的三姐夫就来了,第二天早上离开的。近一段
  时间,她感到特别累,平常即使什么也不干,静静地坐上一会儿,也觉得疲乏,一
  天几节课下来,身于骨酸痛酸痛的,尤其是腰,常常支不起上半身,因此,走路时
  不得不微微地屈着背。
  三天当中,悦悦只找过花冲一次,知道他没回来,就没去再找。除了上课和陪
  三姐夫,她就蜷缩在寝室的床上,读一本充满怪异灵气的大书《呼啸山庄》,主人
  公疯狂得近乎病态的爱情让她惊讶,更让她着迷。有时候,她不自觉地关上书页,
  茫然地盯住四合的蚊帐,心想:我应该是那主人公的情人……这念头刚一产生,她
  就猛然清醒,又打开书本,继续往下读。
  怀孕的事就是在读书当中猛醒过来的。月经有三个多月没来了,她对生理卫生
  知识不是特别注意,加之往常就不是很准时,所以一直掉以轻心。但当看到书中一
  个类似的情节时,联想到自己的生理表现,一下就自我明白了。
  与其他遇到类似情况的女孩全然不同,悦悦任性的天性决定了她心里没有一丝
  害怕,与花冲老夫老妻的感觉,加上共同的后代,使她整天浸泡在一种甜蜜的汁水
  中。
  阳台上的那盆太阳花日渐枯萎,有好些日子没有浇水了,不知从哪一天起,她
  在懒散中遗忘了自己喜爱的精灵。是黄瑜的精心照料,才让它存活到今天。这些日
  子,黄瑜也疏于照顾她了。黄喻显得很忙碌,每天背着书包,很规律很节奏地出入
  于教室和寝寝。这种崭新的气象,使她们居住的空间显得欢快而明朗。
  但是今天,悦悦对阳台上枯萎的太阳花却产生了怜惜,黄瑜不在的时候,她偷
  偷地为它松了土,浇了水。做着这些平凡小事时,心里却涌起一种叛逆的恐惧。这
  是傅勤送给她的呀,千万不能让黄瑜看出来,更不能让花冲知道。
  她是昨天收到那份《乐山日报》的,那上面,她寄给傅勤的一首诗歌被安排发
  表在副刊版显要的位置。当初把这首诗寄给傅勤,一样是怀着“叛逆的恐惧”的心
  情。到现在中午十一点半,她已经是第四次把这份样报拿出来读了:
  往    事
  往事是一朵野蔷薇
  摇曳在日里夜里风里雨里
  蔷薇呀
  我最初的美丽与柔弱
  都是你的神启么
  往事是一株黄桷树
  缄默在枝丫繁茂的冬季
  可怜的满脑幻想的女孩
  流干了你的眼泪
  也不能抚平它的皱折
  风霜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