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      更新:2022-07-17 17:19      字数:5065
  清之上,难道张尚清就不怕那家伙下不了台?
  接着是中文系一班那个叫钱丰同学首先发言,表示完全赞同张尚清的观点。
  “老张说得太对了,”他说,“如果这也叫诗,世界还需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至此,诗作者实在无法按捺,布满络腮胡的脸微微泛红,他认为,张尚清的论
  调落后保守,把自己和自己的作品,苑囿于古希腊时代的古典悲剧之中,然而,又
  对那时代的作品高山仰止,于是,在大师们的脚下长脆不起,造成了整个灵魂的脆
  弱,不但自己不敢破土而出,而且人家探出头来,他也要莫名其妙地惧怕,哪怕是
  一丝轻柔的风或温暖的阳光爱抚他,他也如芒刺在背。因为,这风和阳光,从来也
  没有爱抚过他面前的古人。
  诗作者一样把张尚清最近发在《山花》的诗歌念给大家听,并逐字逐句批驳。
  这一下,首先着慌的不是张尚清,而是钱丰。他本与诗作者同属一个体系,但
  不知道张尚清举的例是自己同伙所作,又不想得罪张尚清,就轻率地表示赞同的观
  点。如今诗作者话音一落,才深知失误,但纠正还来得及。
  “嘿,”他大声道,“是你写的呀,这首诗不是发在美国的《蝴蝶》杂志上吗?
  也怪我的草率,如果把庞德的诗歌理论深刻钻研一下,就不难发现这首诗的精妙之
  处。”
  全场一片哄笑。
  任何高深的理论,只要抱着骑墙的立场,都是不能说服人的。
  钱丰的发言刚好被张尚清抓住了把柄。
  “既然,”他微笑着盯着他的论敌,“你最为亲近的诗歌朋友也是这么肆无忌
  惮地左右摇摆,恰恰证明你们艺术生命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诗作者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张尚清的大度、从容、和无与伦比的辩才,在袁辉处女的心房里激起千层巨浪。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方式去接近他。
  从此以后的每天中午和晚上,她在食堂打了饭,边吃边向荷花池两边的单身宿
  舍楼走去。她走得很慢,勺子往嘴里送饭完全成了机械的动作,明显看出她心事重
  重,可她却又徒劳地想方设法地遮掩,做出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她是学校的名人,
  一路上免不了有人有意无意地看她,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她总是矜持地甩一甩遮
  住额际的头发,一脸不屑。实际上,她的一颗心跳荡不安,熊熊燃烧的爱情火焰,
  已把她的五脏六腑炙烤出了袅袅青烟。
  与张尚清住的二楼相邻的,是学院的职工幼儿园,单身宿舍每一层的外围,都
  有着一条拉通了的敞阳台。袁辉低了头走过幼儿园的围墙,整个单身楼的每一个年
  轻教师都可以看见她,只要那些人是站在长长的阳台上。有熟悉的教师给她打招呼,
  她都微笑着应承。她的笑很迷人,嘴唇欲动未动,未动欲动,恰似两瓣娇嫩的莲花。
  张尚清每次都很客气地把她迎进屋,忙乎着为她倒茶续水,然后正襟危坐。他
  自然不会关门,让那扇老旧的木门大大敞开,说是空气流通着对健康有莫大的好处。
  接着询问她有何贵于。袁辉当然是没事找事地说出一些鸡毛蒜皮的话儿来应景,实
  际上这些东西都不成其为事。
  张尚清静静地听她讲完,就平和地给她解答:“四年大学生活应该如此如此过……”
  “历史系的学生应该怎样怎样加强自己的文学功底……”“女同学的在老帅心中的
  印象分应该比男同学更重要……”
  面对这些空空如也大而有当的问题,袁辉总是一本正经地认真点头,时而捧腮
  细想,时而豁然颖悟,不断地发出“噢、噢”地回应声,象个智商很低的跟屁虫,
  还时不时撩一撩额前细密的发丝,其动作的柔媚令人想到荧屏上某些蹩脚女演员的
  表演。
  但张尚清对眼前的少女似乎视而不见,他说话的姿态和语气,不过是诗歌研讨
  会上的翻版,这当然使袁辉大失所望。看情形,张尚清仅仅把她当成一个虽然才华
  横溢但却少不更事的普通丫头。他是教父,是布道者,在他那里,袁辉无法体验到
  深入心灵的关怀,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一个动作都没有。
  他是不是故意戒备着什么呢?
  他曾经是优秀大学生,他如今是大学老师,他有他的名声和地位,他需要维护
  的东西是他继续在学院立足和向上爬的本钱,他肯定不会轻易打碎它们。所以,他
  现在的清高是装出来的,他故意把袁辉频频造访的动机,看作是单纯为获取知识而
  来,因而他就学究气万分地,把他思想仓库里的所有库存都毫不吝啬地搬出来,目
  的只是为了保持一个——或不如说是伪装出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而袁辉不
  需要这些,她虽说在专注聆听,其实神情麻木,一腔伤感。
  为此,每去一次单身宿舍楼,袁辉的心脏就要牵肠挂肚的痛一次。
  但她还是要去,谁说过女人是感情的动物,既然是动物,就说明她们一旦陷入
  了爱情的罗纲,她们绝对就是瞎子和聋子,她们的智商真的只等于零。
  不过后来到张尚清那里,袁辉还是改变了提问的方式和内容。
  她不再请教那些大而空洞的社论式问题,而是询问得十分具体:
  “张老师,假如说一个女孩子想恋爱了,你认为第一步应该怎么办……”
  “张老师,如果一定要回别人一封情书,你觉得应该怎么写……”
  “你肯定理解男同学,男同学在他们的圈子里,会怎样谈论自己看中了的女孩
  子……”
  她问这些话的时候,依然一副专心请教的样子。
  张尚清以专心回答专心:
  “这些问题确实也是实际问题,可借我还没来得及展开专门研究……这样吧,
  我给你一个完美的建议,你可以去请教心理教研室的老师,他们会给你一个圆满的
  答复。秦老师就住在我的隔壁,他是他们教研室年轻的理论权威。”
  末了,他对袁辉广博的兴趣大加赞赏,说她将来一定是个大有出息的高材生。
  袁辉继续契而不舍地到单身教工楼,可她并没有走进隔壁心理学老师的家。她
  端着饭碗进张尚清的房门,大半个钟头后出来,碗里的饭基本上还未动过。
  去得多了,谁都会看出一点眉目,同一楼层的几个也是留校的男教师就开张尚
  清的玩笑:
  “喂,你好有艳福,把全校有名的女才子都搞到手了。”
  张尚清一杯茶水泼过去,那几人跳着脚躲开了。
  张尚清心中有数,他早从袁辉迷朦的眼神里看出了意思,他的理想女人不是袁
  辉,他原以为他的彬彬有礼会使袁辉自动撤退,可是看来不行。
  他自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不说,他相信他心中的那个女人也肯定一辈子都不会
  暴露,他爱那个女人,尽管这爱带着更深意义的功利的目的。
  那是方圆。尽管他为此挨了方圆一记狠狠的耳光。
  自从方圆当播音员那天开始,张尚清就对她充满了原始的渴望。这个鲜嫩嫩水
  灵灵的姑娘,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女性的魅力。微笑是她的功课,但那种微笑,让
  人近在咫尺,又如远在天边。那是一垛固若金汤的城墙。他发誓要攻破这垛城墙。
  但相处的时间太短太短了!
  现在面对袁辉,张尚清更加谨慎,他把门开的更大,说话的声音简直就象是在
  千人大会上做政治报告。他熟知学院的规矩,教师不能随便与学生谈恋爱,否则就
  有可能影响他的远大前程。
  可是在这天夜里,事情有了一小点出乎意料的变化。
  睡到子夜,张尚清一觉醒来,习惯性地伸了伸懒腰,发出一声长长的啸声——
  这啸声在静谧的午夜里传得很远——就起了床。他并不急于亮灯,而是在暗沉沉的
  小屋里吸完一只烟,才走到书桌前,扭亮台灯,铺开稿子,开始写诗。
  他写下了第一句:
  男人都是要爬山的
  他的眼前,出现了匍匐攀登的宏大意象,自己置身其中,虽然双腿酥软,脚踝
  红肿,但丝毫也不敢懈怠,在他的心中,高扬着一面旗帜。山风吹来了,旗帜发出
  “得得”之音,如战鼓激起他海涛一般的激情。他的想象一时飞越到很辽远的地方,
  一直高与天接。他的眼里发出异样的亮光,握笔继续写道;
  而且要爬上山顶
  扛一轮太阳
  让人仰视
  写下这几句,张尚清象走完了一段长长的路程,浑身洋溢着膝下万民拜伏的英
  雄的崇高感。
  他打开房门,想吐纳一口空气眺望远处隐约可见的歌乐山,静静地抒发一下胸
  中的豪情。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是袁辉,她急急忙忙地往回走。
  刚才,袁辉象这些天的许多时候一样,轻手轻脚地来到张尚清的门外,热乎乎
  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门外的墙壁。她相信她的体温,会电波一样传到张尚清的身
  体里,张尚清最终会明白的,会感化的。她要一直守候到张尚清写好诗,熄了灯,
  又一次睡去之后,她才会静静地离开……
  看到袁辉,张尚清十分惊奇。那一时刻,他正被自己的豪兴所沉醉,身上充溢
  着英雄的胆略。
  “哎!”他爽快地叫道。
  他看到才女停住脚,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转过身来,有些惊慌地问:
  “张老师,是叫我?”
  他突然想仰天大笑。哈,女人,你们看见一个真正的男人时,你们是如此渺小
  而不敢仰视。这就是有伟力的男人带给女人的威慑,而我,就是这种男人!
  “是叫你,袁辉。”他显出异样的热情,“来来来,进屋坐。”
  “不影响你休息?”
  “不不不,我这个人,越是夜深,越是头脑清醒。请吧。”
  他看见袁辉跨进他的屋门时,脸上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般的激动。
  与以前一样,他热情地给她沏茶倒水,端凳让座,并不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
  不回去睡觉。他什么都明白。
  袁辉的脸被夜雾濡得湿润发潮,在白炽灯下却显得十分苍白。张尚清把她安顿
  在自己的书桌前,把刚刚成就的那首诗推给她看。
  袁辉慢慢看完了,她什么也没说,突然一下趴在桌子上,竟自呜呜地哭起来。
  她是被感动的,看啦,他都写了些什么——
  男人都是要爬山的
  而且要爬上山顶
  扛一轮太阳
  让!人!仰!视!
  这是真正的男子汉才具有的气魄,你看那后面四个惊叹号。
  袁辉啜泣的声音很微弱,就象山林深处渺茫的鸟鸣,或者爬山的男人对涛声的
  依稀的回忆。张尚清走了过去,将一只厚大的手掌放在袁辉肉嘟嘟的脸蛋上。袁辉
  的脸冰凉冰凉的,象山上秋天的一片落叶,张尚清把它捡起来,捧在手里,仔细端
  详着它的每一条纹理。他要从中发现四季的更迭,人生的悲喜,并反照出作为英雄
  的苍凉气概。
  他没有发现他所期望的深奥的内容。这是一张平常的脸,但肌肤细腻,下嘴唇
  特别丰润,由于内心烈火的烧烤,在微微发颤。平常这嘴唇的颜色不是这么深,而
  且也没有这么性感。那么,如果把它吮在口中,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到了这一刻,张尚清才感觉到一股原始的热力在身体里奔涌。
  他把那片落叶凑近鼻子嗅嗅,带着复杂的情感吻了它。
  这一吻,就给他以后带来了麻烦,袁辉顺理成章地使劲勾住了他的脖子。
  呵,她的津液竟是甜的!她的舌头竟如此柔软又如此有力,它顽强地往他的口
  腔深处钻探,仿佛他是一片丰沃的莽原,而她是一台无坚不摧的打井机。
  我在吻一个女的了。张尚清的大脑里回旋着这个念头。就是男女如此亲近之时,
  他也没把她想成密友,而只是一个“女的”。我抱住了她的身体,她在用胸部顶我,
  她的乳房一定象她的下唇一样丰满,她会让我随意抚摸她的,她渴望我用最快的速
  度解她的衣服,她的动作就是明白无误的信号,那么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过份,这
  是一个女人的心愿,我不过是在做她想做而又无人帮她做的事,我实际上是在成全
  她,我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善者,我生来就是为解除普天之下受苦人的危厄而存在的。
  来吧,女才子,我现在就要剥光你!
  袁辉火热的喘息声鼓舞着他,他的神经之弦崩到了断裂的边缘。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袁辉胸部衣扣的一瞬间,他突然一把推开了怀中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