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铲除不公      更新:2021-02-17 14:55      字数:4925
  冬灼不惧耀天,正要再说,却听见娉婷熟悉的声音幽幽钻进耳膜:“冬灼,你真要拦住我?”温柔的声音,震得他心里一痛。
  因为心里有愧,自从娉婷到了何侠手上,冬灼就尽量躲着她。
  “娉婷,我……”
  “你真的这么忍心?”娉婷轻声道:“冬灼,你看着我。”
  冬灼把脸垂得更低。
  他是王府旧人,亲眼看着何侠怎样将娉婷逼到绝境,又怎么将她自楚北捷身边带走。
  何侠把娉婷囚禁在驸马府当主母般对待,冬灼心里也害怕疑虑起来。如果何侠对楚北捷妒意难消,硬逼着娉婷当了侧房,以娉婷的高傲心性,说不定就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昔日玩伴,怎就到了如此相残地步?
  自从王爷王妃遇害,他越来越不懂从小一起长大的少爷。
  “冬灼,你抬起头,看着我。”
  冬灼别过脸,娉婷的视线像灼热的火一样,烧得皮肤吱吱作响。
  痛不可当。
  娉婷见他不应,走到他面前,将指向他的剑尖轻轻推开,握住他的手。
  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让冬灼浑身一震。
  “还记得那天夜里,你送我离开吗?”娉婷低声问。
  冬灼咬着牙,半天闷声道:“记得。”
  敬安王府众人被归乐大王何肃追缉,娉婷好不容易骗得楚北捷立下五年不侵归乐的誓言,立了大功,却被何侠猜忌,不得不离。
  他在无边夜色中,送别她孤独的马上背影。
  娉婷幽幽叹气:“不该留下的时候,为什么要留下呢?”握住冬灼的手用力紧了紧,柔声道:“好弟弟,再送姐姐一次,好吗?”
  冬灼仿彿僵住了。娉婷的视线充满哀求,怎忍直视。沉默的空气凝固住了,沉重地压在心上。
  被压迫的心脏涌动着热血和太多记忆,咆哮着要从压抑的深处冲出来。
  这双握住自己的柔软小手,能弹好听的琴,却被卷入战争,沾满血腥,何其无辜。
  冬灼抬起头,接触到娉婷黑白分明的眸子,蓦然拧开娉婷的手,狠狠别过脸,沉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娉婷心中难过,尚自痴痴瞅着他。醉菊已经喜出望外地拉住她的手腕:“快!”扯着她跨出大门。
  耀天实在不愿和何侠的人起了冲突,心里暗喜,施施然领若众人出了驸马府。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轰轰烈烈离开了驸马府。
  “这里有一些银两,路上带着用吧。”耀天的马车上已经准备了一个装满盘缠包袱,叫醉菊收好了,轻轻叹了一声,对娉婷道:“女人的命部不好,你要真能此无牵无挂,逍遥四方,倒真的比我还强。”
  娉婷勉强笑道:“公上有驸马爷,怎会不比娉婷强?”
  耀天不知何事触动心肠,再叹一声,不再作声。
  三人在偌大的华丽车厢里,默对无语,静听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一会,马车停下,有人在帘外朗声禀道:“公主,已到城门。”
  娉婷和醉菊神情一动,同时看向耀天,唯恐她忽然改了主意。
  耀天淡淡道:“下车吧。”
  娉婷和醉菊双双拜倒:“多谢公主。”
  “我该多谢你的书信,有了它,可以救我千万云常子弟的性命。”耀天似乎深有倦意,挥挥手道:“去吧,望你一路平安,不再受苦受累。”
  醉菊一手背了包袱,一手携了娉婷下车。两人站在城门,看着耀天的车队远远去了,恍恍惚惚,宛如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醉菊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太阳,又转身看看城门外茫茫的黄土大道,不敢置信地低声道:“她竟然真的放了我们,还把我们送到城门。”
  “因为城门人多,将来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白娉婷就是从这里自由地离开的。”
  醉菊微愕,问:“姑娘在说什么?”她也是心思敏锐的人,头脑快速地转了几圈,心里一紧,探询的目光看向娉婷。
  娉婷仿彿嗅到危险似的警惕着,脸上淡淡道:“天色尚早,暂不需出城,你不是说要看看云常市集吗?走,我们瞧瞧去。”
  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会比任何人都小心。
  风弄《孤芳不自赏4》
  第七章
  耀天回到宫殿的时候,贵常青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公主。”见了耀天,贵常青躬身行礼。
  耀天轻轻应了一声,疲倦地坐在椅上,举手按揉着太阳穴,良久方道:“我试探了白娉婷,看她的意思,当真是不会回到楚北捷身边的。”
  “那么……公主的意思呢?”
  耀天斟酌着想了想,犹豫道:“区区一个弱女子,如果对我们没有威胁,又何必加害?我一提让她离开,她的眉间都是欣喜,可见也不愿留在驸马身边。”
  “公主心软了。”贵常青叹了一声。
  “丞相,”耀天低低唤了一声:“丞相难道就不明白耀天的难处吗?”
  贵常青默然不语。
  这位云常的臣子每逢遇到与云常国运相关的事情时,永远是不容妥协的坚决。他长身而起,将目光从耀天身上移开,遥望远处看得不大清楚的城楼高台,徐徐道:“公主的难处,难道不应该是云常的难处吗?公主手上的权势已经很大,需要公主照顾和垂怜的人,远不止一个白娉婷。不错,放过白娉婷并不是难事。臣担心的是,公主若连处置区区一个白娉婷这样的小事都下不了手,不肯绝此后患,将来又怎样在遇到真正的艰险时保全云常呢?”
  耀天语塞,掩面不语。
  贵常青继续道:“战争是残忍的,弱肉强食,永远都是这世间的真理。公主身居高位,不心狠手辣,就会为人所趁。惨败的苦果,公主不忍心让别人来尝,难道要自己来尝吗?”
  耀天将他的话字字听在心里,半晌没有作声。
  “丞相的心意,耀天都明白。”
  “请公主定夺。”
  耀天怔了许久,叹了一声:“唉,丞相尽管放手去做吧。”
  “领命!”
  “丞相……”
  “公主请说。”
  “此事一定要保密,绝不可让驸马知道。”
  “臣会小心。”贵常青躬身退下。
  被掀动的珠帘一阵晃动,帘上坠下的宝石碰撞着,闪烁寒冷的光芒。
  何侠现正在路上,一身风尘,飞驰边境。
  如果他知道最心爱的侍女即将遭遇不测,会如何反应呢?
  耀天忧心忡忡,思虑万千。
  她是那么地爱着这个男人,又是那么清楚,一日何侠知悉她的所作所为,今生都不会原谅她。
  命运弄人。
  娉婷,那个名叫娉婷的女子,多么聪颖而单纯。
  渴望着逍遥四方,渴望着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如果真的可以逍遥四方,真的可以无牵无挂,真的可以自由自在,那有多好……
  因为一直秉承自力更生,不涉战争的国策,云常确实比其他三国更为安定。虽然战争的乌云已经覆盖到这个曾经安宁的国家头顶,但都城的市集暂时未受到波及,车水马龙,人头涌涌。
  卖花生的、豆浆的、糯米粽子的,耍杂的、领着小狗猴子们讨饭的,侍女们三三两两在街上好奇地走着,挑选胭脂水粉,少不了也受了吩咐,要带一两件回去给不能出门的小姐夫人。
  娉婷和醉菊选了人最多的地方走着,倏忽转进小路,七转八弯地兜着,步速甚急,不一会,又通到另一处繁华的街道上。
  醉菊紧紧跟在她身边,手提着包袱,脚不点地边走边道:“姑娘,我们已经逛了很久了。”
  “我在甩开后面的跟踪。”
  醉菊惊道:“有人跟踪我们?”
  “我只是猜的,这么多人,也看不出哪个跟着我们。”
  “姑娘?”
  娉婷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真不知道。”
  她向来在王府中待着,何侠、楚北捷护着,出入都有侍卫跟随,就连上沙场也是待在帅营里。何尝试过和敌人短兵相接。
  若是何侠或楚北捷,一眼便可看出人群中将对己不利者,娉婷却没有这种本事。天生的敏锐让她察觉到危险,只能尽量躲避。
  两人脚步更快,娉婷忽停下来道:“渴了,买碗豆浆喝吧。”拉着醉菊走到豆浆摊子前,放下两枚小钱:“大爷,两碗豆浆。”
  接过时,娉婷却手一抖,一碗一豆浆撒了大半。
  “呀!”
  醉菊躲闪不及,被淋个正着,娉婷也不能幸免,袖子上也被溅了几滴。
  “哎呀,”娉婷连忙放下豆浆:“都是我笨手笨脚的,这可怎么好?”着急地四处张望,瞧见一个面慈目善的大娘站在自家门口伸脖子向这边望着,连忙拉着醉菊一道走了过去,带着一脸楚楚叮怜道:“大娘,借个地方让我们整理一下衣裳,行吗?”
  她们衣饰华美,举止有礼,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女孩。云常民风淳朴,大娘爽快应道:“有什么不行的?姑娘们快进来吧,这个模样,可怎么在大街上走动?”
  让开门,将她们领进屋里。
  大娘瞧着醉菊落汤鸡似的模样,啧啧道:“豆浆里面有糖,干了也黏乎乎的,姑娘脱下来,我帮你洗洗吧。”
  娉婷也道:“我这衣裳弄脏了回去,娘定要骂的。大娘给我一点水,让我自己洗了它吧。”
  “哎唷,别自己洗,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客,还有让客人自己动手洗衣服的道理?”
  大娘心肠甚好,殷勤地找了两套旧衣裳出来:“姑娘们先换上,这是我媳妇的,身段该不差多少,没你们的料子好,但也是干净。”
  娉婷正中下怀,连声道谢,赶紧和醉菊到里屋换上了,低声向醉菊道:“你在包袱里掏一块银子来给我。”
  醉菊应了。
  换了衣裳出来,大娘将两人换下的衣服接过来:“我去洗,一会就好。哎唷,这料子一定很贵,啧啧,好绸子啊。”
  一见大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娉婷连忙扯扯醉菊:“我们走。”将那块银子放在桌上,刚要走,又踌躇一下,将土蓝色的桌布扯了拿在手中,拉着醉菊便走。
  醉菊忙道:“姑娘,那里是后院呢。”
  “就是不能从大门出去。要真有人跟踪我们,现在正等在门外呢。”娉婷是看中这家的院落大才选中这位大娘的,民间普通的布置格局,若有较大的后院,也该有个小侧门才对。
  “看!”娉婷声音中透出一丝欣喜:“果然有门。”
  两人蹑手蹑脚出了侧门,身处一个僻静的后巷。娉婷将醉菊的头发打散:“快结两条小鞭子。”又将自己的头发放下来,松松挽了个最寻常的发髻,不一会,两人便像换了个人似的。
  娉婷将偷来的桌布展开,包裹在包袱外面。
  “现在他们也认不出我们的包袱了。”
  两人柑视一笑,携手走出后巷,脚步放缓,仿彿真是一对难得逛市集的好奇姐妹。
  “我们现在出城吗?”醉菊压低声音问。
  “不。”娉婷的视线定在远处一个高高飘扬的招牌上,露齿一笑:“去住店。”
  对方一旦发现她们逃了,一定会首先追出城门。既如此,不如住上两天,等追兵都到了远方才上路。
  醉菊明白过来,暗叹娉婷聪明,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就找客栈。”
  “是你先去。”娉婷笑吟吟道:“你先到,我后来,一人要一间单房,两不相干。从你的包袱里再拿点银子给我。”
  醉菊见她神采飞扬,仿彿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也不由甜甜笑起来,取了几锭银子给她,应道:“明白了,我们两不相干。我现在就去,你什么时候到?”
  “不能隔太近,快傍晚的时候我就来。”
  醉菊担心地道:“姑娘,还是你先去,我在街上晃晃……”
  “别争了。”娉婷抿唇笑道:“现在都城就是战场,我就是主帅,你这个小兵不可以违令。”推推醉菊的肩膀:“快去。”
  醉菊依着娉婷吩咐,上了客栈要了一间单房。
  房间虽小,不过很干净。醉菊前前后后查探过,看不出一丝不安,安心了一点,独坐在房中等待娉婷。
  无声的寂寞最能煎熬人的心灵。自离开东林后,她就没有离开过娉婷,不过等了一个多时辰,已经越等越担心。
  娉婷是众人的目标,身子又不方便,万一……独坐静思,倒无端胡思乱想起来。
  醉菊暗自后悔,不该听了娉婷吩咐,先行来了客栈,心头仿彿有无数小蚂蚁拼命爬着咬着,越想越害怕,醉菊霍然站起,恨不得立即就将娉婷寻回来,冲到房门处,又踌躇起来。
  她出去了,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