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2-07-12 16:23      字数:4890
  “恕我直言,你的生活能力恐怕还不足三岁。”他凑近她的脸,攒起眉,轻蔑又不驯地盯住她。
  她鼓着腮,一时语塞,半天挤不出一句抗议的台词。不足三岁!他可真会折损人的尊严。
  他迳自到柜台买单,对帐单上上千元的价格没有感觉,转头等着慢吞吞又不甘愿的卞则刚跟上他,两人才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来到车旁,卞则刚又开始找钥匙了,在皮包内摸了半天还是找不到,眉头才要纠结,米老鼠就在于慎谋的手里抛玩着了。
  “毛病难改啊!”他只能摇头,就知道她会忘了这玩意儿。
  她干笑几声,抢过钥匙,坐进驾驶座。
  “你住哪里?”他也跟着坐进前座。
  “就这附近。”
  “就在附近你干嘛还要开车?”
  “不知道,习惯了嘛!以前在美国出门都得开车,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若没开车就不太认得路。你也知道,车子走的路比较宽大,怎么出去怎么回来,比较不会迷路。”她怯怯地笑着。
  于慎谋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心脉,他蓦地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说真的,他有点相信卞则刚是老天派下来考验他的人,除了他,还有谁敢喜欢她?他有直觉,这辈子可能得伺候她到老了。
  不知道这能不能叫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搭着卞则刚的车来到仁爱路,他们转进一条巷道,在一幢七层楼的公寓前停住。
  “到了。”卞则刚将车子熄火,侧头看着于慎谋性格俊逸的脸庞。
  其实,她刚才一直在想,为什么要让于慎谋跟来?这家伙对她存心不良,她还敢让他知道她的住处?可是,尽菅于慎谋对她说了些不应该的话,她还是相信他的人格,觉得他值得信赖。
  奇怪吧?连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的心态。
  “你住几偻?”他下了车,看看四周,这里的环境不错,她住得起这个公寓,可见她家的经济能力必定很好。
  “五楼。”她站在大门外,低头看着手中的钥匙串,竟然开始数起数来。
  “你在做什么?”他狐疑地从她肩上探头。
  “……二、三、四,就是这支!”她捏住第四支钥匙,伸进钥匙也,才打开大门。
  “你用这种方法记大门钥匙?”他睁大眼睛,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亏她想得出这么“麻烦”的方法帮助记忆。
  “嗯,不然这么多支,我哪记得住?”她说得理直气壮,把手中用米老鼠钥匙圈拴住的七、八支钥匙摇得叮咚响。
  天才!他有点想找面墙自杀!
  “你知不知道在门前逗留太久等于给歹徒机会?有很多人被跟踪回家就是在家门前被抢被劫,你晓得吗?”他怎能不替她担心呢?如果她每进一扇门都得数钥匙,难保不会出错。
  “台湾的治安有这么糟吗?”她进了电梯才转头看他。
  “糟到你无法想像!”他冷哼。
  在电梯内的片刻,她瞥见镜中两人的侧影,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于慎谋一点也看不出才十九岁,乍看之下,两人倒满像一对情侣……
  情侣?!她被自己的联想力吓了一跳,连忙将脑中出现的这两个字抹掉。
  开什么玩笑!于慎谋一个人疯就够了,她不忙再轧一角。
  出了电梯,在大门前再度上演一次刚才令他绝倒的数钥匙画面,于慎谋靠在墙加暗喘,双手插在口袋里,自问像她这样的女人他还会喜欢吗?
  喜欢!他的心声诚实地回答。
  她激起了他的保护欲望,强烈的保护欲望。
  进了门,四十来坪的宽敞空间便呈现在眼前。屋内装潢得很好,米黄色的墙壁和光可鉴人的榉木地板,配上白皮法国沙发与彩色靠垫,整个空间清亮舒适,但是……杂乱的东西随处散置,桌上有许多空的牛奶盒和报纸,沙发上有一堆分不清干净与否的衣服,而地板上……乍看之下虽然亮眼,实则蒙上灰尘,走过还会留下脚印……
  厉害,一个女人能把屋子弄成这样实属不易!卞则刚比起他那两位哥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慎谋搞不懂,为什么他的身边老是出现这类对“整齐清洁”没什么概念的人?
  “请坐……”她一开口就觉得不太好意思,放眼看去,沙发上没有一个空间可以容纳他的尊臀。“我还没整理好……”她急着将衣服抱进卧室。
  他从客厅巡视到厨房,几个证明她无能的烧焦锅正躺在角落,水糟里堆着碗筷和一坨带着酸味的面糊……
  “那……那个水糟里有蟑螂……”她匆忙出现,似乎在为自己为什么不收拾干净解释。
  “所以你就干脆任它自生自灭,还顺便提供它最爱的腐朽粮食?”他主动替她接话。
  “呃……”她一时听不出他的反讽。“你去客厅坐坐,我把这里清一清。”
  “你敢清吗?”他没有移动,立在原地。
  “当然。”怎么可以让他瞧扁呢?
  犹豫地走近水槽,她暗暗祷告那只蟑螂早已被面糊闷死,可是,当她用汤匙挑起面糊时,好几只小蟑螂同时窜出,母蟑螂竟带着小蟑螂同时出来示威!
  “啊——”高拔的尖叫声几乎把屋顶掀了,她又叫又跳地往后一跃,手里的汤匙脱手而出,扫到水槽边的碗盘,瓷碗掉落摔成碎片,让她二度受惊,往墙角跳开,脚跟又不小心蹋到那些烂锅,霎时铿铿锵锵一阵混乱,整个厨房陷入更严重的脏乱之中。
  灾难啊!
  旁观的于慎谋无力地闭起眼睛,利用两秒钟养足精神,然后上前将她救离“战场”。
  “过来!”他一把将她拢进怀里,在她耳边轻道:“别怕,那些是小蟑螂,不是大恐龙。”
  卞则刚从小就怕昆虫爬虫,美国的家在母亲的清理下连只蚂蚁都看不见,可是台湾这类小虫子偏偏特别多,她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情急之下埋首在他的胸前啜泣,忘了他是谁。
  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接近,于慎谋羞涩之余却引发了内心空前的骚动。
  温暖、柔软、清香……原来女人的身体抱起来是这种销魂的感觉。
  他轻拍着她纤细的背,以十足男人的声调安抚她:“好了,别哭了。”
  她慢慢止住战怵,才意识到自己正埋在什么人怀中,随即推开他,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对这些小东西就是没辙……”
  “你去客厅坐着,我来帮你整理吧!”他卷起袖子,朝她挥挥手。
  “不用了,你来者是客……”她惭愧得无地自容,让自己的学生来帮她清厨房,这怎么过意得去?
  “我今天不是客,相反的,我今天是你的生活指导员,你最好听话!”他用食指轻点一下她的额头,转身去面对杂乱。
  她被他的举动搅得有些失神,这一瞬间,他看起来既成熟又稳重,让她产生了“安全感”的错觉,而且,她还记得方才拥住她的胸膛结实又温暖,热气依旧回荡在她的皮肤上,久久不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俐落地清除厨余和垃圾,厨房在他的双手下一寸寸还原成本来清洁的面目。
  当她看见流理台又闪着亮光时,对于慎谋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棒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再来是客厅!”于慎谋如此宣称。
  “客厅?不用了,你先休息一下,太累了……”她好心地说着。
  “我不累。”他开始收拾地板上的纸屑。
  “那我也帮忙……”她才开口,脚下又踩到一只牛奶盒,“噗”地一声,盒内半凝固的残余酸奶便喷了一地。
  她僵在原地,尴尬地冲着他挤出一丝微笑。
  “请你到沙发上坐好,这样就是最大的帮忙了。”他对她的好意心领了,她只会愈帮愈忙而已。
  “噢。”她自知是个惹祸精,于是很安分地坐在沙发上,不敢再造次。
  于慎谋一下子就清理好客厅,再用拖把把榉木地板拖干净,整个空间又恢复该有的高雅与清爽。
  “你真行耶……”卞则刚喃喃地道,眼里已有崇拜的神色。她都不知道一个男孩子也能将家事做得这么好。
  “那是你太逊了。”他老实说。
  “这我知道,我妈就常说我是个懒人,只会读书而已。”她自嘲地笑了笑。
  “你只是没把心思放在生活上,你要是拿出你钻研学问的功力来过日子,保证不会无能到这种地步。”她不笨,她只是习惯了懒。
  “真的?”她从不知道过日子有什么好花心思的。
  “真的。”他点点头,然后迳自往她的卧室走去。
  “你要干什么?”她诧异地跟上去。
  “我想,你的房间最好也清一清。”他一点都不避讳地推开她的房门。
  “不要!”她惊叫地拦住他,脸颊烧红地说:“这里我自己整理就行了……”
  “你确定?”他瞪着她乱七八糟的房间,怀疑她自己整理的能力有几分。
  “呃……”她回头看了自己的卧室一眼,挤聘个笑容,“确定。”
  “我却不敢肯定!”他轻易拔开她的手,走进令人叹为观止的“衣被世界”。
  这间淡紫色的房间原本应该很美丽的,搭配紫罗兰花布的窗帘,想必是卞家两老为女儿精心设计的闺房,只可惜,他看到的是撒了一地的衣服和满床的书本、纸张……
  这里乱得只能用“壮观”来形容!
  “你知道衣服是吊在柜子里的吧?”他刻意地问,眼中全是讥讽。
  “嗯。”她点点头。
  “书是放在书柜或书旧相的吧?”他又问。
  “嗯。”她还是点头。
  “那么,你为什么硬要将这两样东西全挤在这里?”他往床上一指。
  “我有睡前看书的习惯,看着看着常会睡着,反正明天还要看,放太远了要拿不方便……”她解释。
  “这样啊……那衣服也一样啰?反正穿过还要穿,不如不洗,搁着就好,拿穿都省事。”他顺着她的口气说。
  “对呀!”她正想笑,后来一想不对,又道:“不,衣服我都有洗。”
  “是吗?那请问这堆衣服有哪些是洗过的,哪些又是待洗的?”他走进房里,拿起一小堆清一色“淡粉红”的衣物,其中还包括她的内衣裤。
  “啊!”她冲过去,一把拾过那些色泽一致得诡异的衣服。
  “怎么?”
  “你……你……你怎么可以拿我的……”她忙不迭地抽走内衣裤。
  “你的什么!”她不给他看,他更好奇,伸手就抢。
  “不要看!”她用身体挡住,整个人几乎埋进衣堆。
  “到底是什么啊?瞧你紧张的。”他硬将她扳过身,看不出她手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啊!别看啦!这是女人的……哎哟!”她更往里缩脚却被地上的衣服绊住,话说到一半就往他身上栽去。
  “小心!”他抻手扶住她的肩,忙乱中她手里的胸罩正好挂在他的手腕上。
  那件胸罩的颜色虽是淡粉红色,可是色泽不均匀,于慎谋拿近一看,立时明白她作了什么事了。
  “你把所有的衣服都丢进洗衣机里一起洗了?”他问。
  “嗯!”看他手里握住自己的胸罩却面不改色,她真怀疑他知不知道那件是女人的贴身内衣。
  “不管红的黑的黄的蓝的?”他还将胸罩在她眼前晃着。
  她咬着下唇一把抢过胸罩,生气地说:“对啦、对啦!”
  “小姐,你难道不知道白色衣物最好和有色衣物分开来洗吗?瞧瞧你,活像在开染坊一样!”他坐倒在她的衣堆中,看着那些红不红又白不白的衣裳。
  “我哪知道?洗衣机不就是把衣服洗干净的机器吗?使用说明上又没写着要分开洗!”这怎么能怪她呢?
  “有些衣服最好别靠洗衣机。像这些……”他自衣服堆中挑出胸罩和内裤,一件件丢到她面前,“这些贴身衣物最好用手洗,才不会洗得变形变色,一点都不性感了。”
  “不性感又怎么样?要你管!”她恼羞成怒,霍地退了开,双手叉腰地说:“我爱把衣服洗烂洗坏那是我的事,你凭什么来这里指正我的生活?”
  他定定地抬头看她,没有开口。
  “我又没有要你来检查我的屋子是否干净!别以为帮我清理了厨房和客厅我就得乖乖听你数落,你以为你是谁啊?”
  她拔开垂落的发丝,怒火高涨地走出房间,边走边念着:“我发什么神经让你来我住的地方,好让你像个教官似的在这里撒野,我到底还有没有脑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