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2-07-08 12:31      字数:4788
  贾元春皱着眉头,这都哪跟哪儿啊。
  皇太孙看她皱眉,笑道:“不满意么?也罢,再看看吧。”
  这么快就否决了,这让贾元春根本无从反驳起好吧!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给放下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皇太孙负责这次的粮草,越发忙了起来,督着户部、工部两边的事儿,还时不时有叔叔冒出来使坏。他又是个要求完美的人,整个儿五月忙得几乎看不到人影,连着几天不睡的时候都有过。
  量身制的夏衣,等做出来穿上腰身又宽了两指。
  皇太孙张开双臂立着,贾元春揪着宽出来的衣料,仰头望着他担心道:“殿下,您可不能再这样瘦下去了。”
  如今贾元春已经是十六芳龄,容貌身量都长开了。
  皇太孙这两个月忙着外面的事情,许久没有闲情关注别的事,此刻低头一看,女孩一张芙蓉面隐约已有女子风情,双眸似水盛满担忧,不觉心中一动,退开一步,定定神道:“不妨事的。”
  贾元春毫无察觉,揪着衣料跟上一步,仔细记着尺寸,低声道:“嗳,殿下,您别动……”
  女孩身上的馨香暗暗浮动,皇太孙殿下不禁偏过脸去。
  终于,贾元春完成了任务,踮脚为他宽去新衣,光洁的额头在男子唇前一闪而过,如同某种蛊惑。
  接下来皇太孙几乎住在办差的地方了,小秦公公跟着伺候,苏公公留下照看毓庆宫的事情。在外办差女子跟随到底不便,贾元春也留在毓庆宫。她喜欢在皇太孙书房外间做针线,这里安静而且光线好。
  说起来皇太孙对她的信任是有些超常,像书房这种地方,不是身边亲信,没有哪个主子会放任的。
  贾元春一边歪头咬着线头,一边思量着。
  “贾女史您在呢。”忽见周用诚从廊下走来,“殿下使我来取一册账簿。”
  贾元春忙站起身来,“周先生安。”
  周用诚看了一眼搁置在一旁的针线衣服,笑道:“贾女史好手艺,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
  自听皇太孙说了那番话之后,贾元春再见了周用诚,总觉得有点不自在,本意要避开,听他这样说便不好推脱了,因道:“您说。”
  周用诚从袖中掏出一个素色荷包,有些羞涩道:“这是当日赴京赶考时家中老母所赐,用得日久磨损了,不知能否请女史帮忙修补一二。”
  贾元春并无他想,伸手接过来一看,只是个普通荷包,布料针线都寻常,感念他待母亲所赐之物的用心,于她不过是一会儿的事,便应了。
  周用诚拿着皇太孙的批的条子取了账簿,匆匆走了。
  周用诚这一走就有小半月没再出现过,贾元春又不好托人将东西还回去,只好留着,留得越久越发觉得不自在。
  皇太孙也有一个月没回过毓庆宫,等他再出现时,人更瘦了。把廖姑姑心疼地简直要掉眼泪。
  胡太医又被召来复查腿伤。
  到了晚上,皇太孙躺在榻上,贾元春坐在另一侧的凳子上给他诵书,念完一篇,忍不住轻声问道:“殿下,您后边还要这样忙么?”
  皇太孙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模糊道:“不会了……”
  果然七月开始皇太孙又闲了下来。
  想来也是,事情都上了正轨,只是前边忙乱些。
  七夕的时候,贾元春陪皇太孙看河灯。
  “荷包补得不错。”皇太孙忽然冒出来一句。
  贾元春疑惑,“什么荷包?”
  “你给岱山补的那个。”
  贾元春再问,“岱山是谁?”
  皇太孙哑然半响,笑道:“岱山是周用诚的字,你不知道?”
  贾元春眨着眼睛望回去,脸上写着一句“我应该知道吗?”
  皇太孙又笑,取了一盏莲花状河灯,递给贾元春看她放。
  那一点亮落在河里,汇入无数亮光里。
  “许愿了么?”
  贾元春笑道:“许了。殿下您要不要放一个?”
  皇太孙笑了笑,只道:“愿望会实现的。”他站在河岸边,望着点点亮光流向远处黑暗。
  贾元春便也安静下来,陪他一起站了半宿。
  第二日,嫣贵嫔生下一个女婴。孩子满月的时候,贾元春代表毓庆宫去祝贺。
  半年没来,钟粹宫变得陌生了几分。
  玉枣来迎她,道宫中许多地方都小修了。
  嫣贵嫔提了妃的份例,却没有晋位分,见了贾元春,说了几句寻常问好的话,让伺候的人退下,才问道:“你可知道我父兄的情形?”
  贾元春在毓庆宫书房也听到些,宽慰她,“仗还没真打呢,只是僵持着。您父亲、兄长都好好的。您就养好身体,等着喜报吧。”
  小冯氏听了,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脸上紧张的神色也和缓了。
  “总之,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您只管放宽心吧。”贾元春又宽慰了几句,看了小公主,孩子还小,名字都没起。宫里的孩子都是这样,要等到两三岁,公主甚至要到出嫁前,养住了才起名字。
  从钟粹宫出来,不合撞见从周贵妃处出来的永沥。
  自去年秋狩回来之后,两人已经有近一年不曾见了。
  此刻迎面撞上,都有些猝不及防。
  贾元春先一步停下来,福身下去,“世子安。”她身后还跟着毓庆宫的两名小宫女。
  永沥身边也带了两个小太监。
  许久没有听到叫起身,当着人又不好失礼,贾元春盯着眼前那双靴子,再福身道:“恭喜世子了。”前些日子永沥侧福晋有孕的消息便传进来了。
  终于永沥动了动,喑哑道:“起身吧。”
  贾元春忙站直身子,并不看他,垂首侧身快步离开了。
  当晚皇太孙却病了,高烧不止。
  太医来看,说是这一向过于劳累,内里郁结,昨夜河边受了凉,暑天又热毒发上来了,几下里一起发作,因此如此厉害。
  灌了药之后,皇太孙便一直昏昏睡着。
  贾元春不敢稍离,晚上便卧在皇太孙床边毯子上守着,不时拿手去试他额上温度,后边模模糊糊地便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下半夜的时候,皇太孙醒了。
  贾元春睡得并不踏实,太孙一动她就察觉了,手还搭在他额头上,已经染成一个温度,忙换了一只手,低头望着太孙悄声问道:“您还难受么?要喝水么?”
  皇太孙的烧还没全退,只觉额上覆着一只柔软微凉的小手,面前女孩的红唇一张一合,她眼中的关切仿佛是极好的灵药,让人浑身都舒服起来。在一片恍惚中,皇太孙缓缓握住了贾元春的手,拉着她一点一点低下头来。
  他的手心极烫……他呼出的气息也灼人……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让人感到眩晕。
  “不要去做别人的当家主母了,好不好?”太孙的声音极低极温柔,像缱绻的春风。
  ☆、第39章
  听了这话,贾元春整个人静了一息;而后一颗心猛地震动起来。
  “好不好?”皇太孙还在柔声问着。
  他病中虚乏;修长的手指有些无力得勾连在贾元春手心。
  有一点温热的潮润从被皇太孙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扩散到贾元春全身;涌过四肢百骸一股脑儿砸进她心里去。
  贾元春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声音被挤成了薄薄一线;她的手搭在皇太孙额头上,外侧碰到他高烧过后濡湿的鬓角;她想:殿下病得糊涂了;他恳求的……绝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这样一想;登时整个人清醒了几分。
  “好呀。”她亦柔声回应;垂首浅笑,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顺过他的发际,她低缓道:“如果这是殿下您希望的。”
  贾元春垂着的眸子里敛着自己也道不清的怅然。
  然而皇太孙看不到她双眸;他只感到女孩手指温柔的抚触;听到她那一声“好呀”,只觉得这数月来压在胸中的块垒忽而消弭于无形,一种轻盈的喜悦泛了上来。他轻轻捏住女孩的掌心,在令人昏沉的低烧中,噙着一丝笑睡着了。
  贾元春守在一旁,望着皇太孙毫无防备的睡颜,纵然心中惆怅,还是忍不住软了眸色。
  ***
  次日贾元春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皇太孙榻上,着实吃了一惊。
  她翻身惊起,见外裳俱在,心中稍定,又觉自己好笑——皇太孙殿下难道还会将她如何不成?便下榻穿鞋……忽而手上的动作便僵住了……鞋子……
  一双豆绿色的软缎便鞋整整齐齐摆在脚榻旁边。
  是谁给她除了鞋子?
  贾元春呆怔得坐在床沿,自废太子清宫以来,殿下宿处便只留了几个小太监伺候。这些小太监们是绝不会自作主张到敢近身伺候她的。
  一抹烟霞色迅速覆在贾元春面上。
  她后知后觉得又想到:是谁将她从脚榻移到了床上?
  两厢一联系,一股羞意让她觉得脚趾都要蜷缩起来了。
  “贾女史可是醒了?”廖姑姑的声音隔着窗户传来。
  贾元春匆忙穿好鞋子,虚虚整好鬓发,望着一眼已是大亮的天色,尽量平静应道:“我今日醒得迟了,殿下可是已经用过早膳了?胡太医可来了?”一边说,一边快步往外走。
  谁知廖姑姑也正快步往里走,将她堪堪堵在了太孙寝室门边。
  廖姑姑颇有深意得看了贾元春一眼,轻声嗔道:“都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贾元春登时红了脸。
  廖姑姑又道:“胡太医都走了。”
  贾元春一张脸红得简直要滴血,她低声道:“是我睡糊涂了,姑姑莫怪。”
  “我怪你做什么?”廖姑姑直把贾元春看低了头,才一笑道,“殿下烧已经退了,今早胡太医看过说是内毒已去,我看倒全是你照料得当的功劳。”
  贾元春眨眨眼睛,有些吃不准廖姑姑真意。
  “哪里是你睡糊涂了?”廖姑姑让开路,与贾元春并肩向外走着,“殿下一早起来就吩咐不许惊扰你,让小高带人将外面明间的窗都遮了帐幔,怕太阳晃醒了你。倒是我看日近正午,睡得太久也不好,才使人开了窗。”
  贾元春听在耳中,甜透心底,当着廖姑姑又不好意思,虽极力镇定,耳根还是微微红了。
  廖姑姑仔细看了贾元春两眼,拉了她的手在一侧,和蔼道:“我这里有句话,你听了可别臊。”
  贾元春有些不安地笑了笑,“您说。”
  “姑娘人品相貌家世放在这儿,日后一个侧妃的位子放着没得跑。既是来日方长,便未必要紧着殿下病了这几日。这次幸而是殿下好了,若是症候一时不好,你岂不是难做?”廖姑姑握着她的手,言辞恳切。
  贾元春情知廖姑姑是误会她昨晚与太孙殿下有什么,这也不是廖姑姑第一次对俩人关系想太多,她知道廖姑姑并无恶意,此刻却觉无力解释;廖姑姑虽口中劝着是为她好,其实贾元春也明白归根结底廖姑姑是担心皇太孙身体。
  她知道在廖姑姑眼中,太孙侧妃,日后的皇妃,是个好位置;但是这个侧妃所代表的背后含义,就如一波大浪,忽而一下就将她方才心中的甜冲刷干净,只留下吐不出口的咸与涩。
  廖姑姑所赞的“人品、相貌、家世”,世家女都是学着德容言功长大的,锦衣玉食娇养的,人品与相貌纵有不一,又能差别到哪里去。
  唯有一条家世,才是女子最后定婚嫁时的标杆。
  贾府靠着祖上军功位列八公,然而国朝如今从打天下到定天下,早已从重武功转而重文治;宁国府是已经瘫软了的一族,她所出的荣国府如今祖父致休,大房从伯父到兄长没有一个人是做官的材料,二房如今唯有父亲一人领着官职。
  偌大的贾府,细究起来竟只有她父亲一人为官。如今贾府不过是凭借着上两代荣华时的姻亲,互为凭借,外面看起来风光罢了。
  但是当初结亲的几家与贾府形式也大略相同。
  再过几年,老一辈的去了,新起来的却不是材料。为官做宰时难免有仗势欺人之事,便是什么也不曾做占着个自己顶不住的位置,也自有后来能人要将前人拽下来——到时候……
  夏末秋初的暖风吹在身上,贾元春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贾女史?”廖姑姑有些忧心得拿手贴了一下她额头,“可别是过了病气。”
  贾元春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回过神来,强笑道:“没事,我就是一时想住了。”
  廖姑姑看她面色不好,一时也有些后悔,怕是自己把话说重了,因笑道:“我如今是年纪上去了,平白无故的也要生出许多担心来。女史可别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有说错了的地方,女史便只当什么也没听到吧。”
  贾元春笑着点点头,又摇头道:“姑姑这话说得过谦了,我能得姑姑指点,是我的造化。”
  廖姑姑拍拍她的手背,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贾元春挽起廖姑姑胳膊,笑道:“睡了太久,腹中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