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2-07-04 09:38      字数:4929
  龙天生和孙钰愕然的转首,只见厅口伫立着一个颀长潇洒,穿著一身的儒衫的男人,半张脸俊美、半张脸像鬼,眼罩遮住他的左眼,却掩不去丑陋的疤痕,可他的儒雅气质和翩翩风度,却又是如此令人心折,实在教人兴不起厌恶的念头。
  但是,好好的一个俊美人物就这么毁了,明明是个斯文书生,却戴上一个眼罩,确实教人惋惜不已。
  他俯视着来到他身前的媛媛,她则仰起娇颜望着他,满脸的祈求与盼望。
  “逸凡相公,为我试试看嘛!”
  裴逸凡缓缓抬起手抚着她红润的粉颊,轻叹。“媛媛,你……不后悔?”
  媛媛坚决地摇头,且断然道:“我从不后悔!”
  裴逸凡幽幽地再一次叹息,“好,为了你,我就再试一次吧!”
  晶莹的水光蓦地涌出,然而,她唇上的笑容却是如此甜美开怀,“谢谢你,逸凡相公,那咱们下午就一块儿去逛重阳市啰!”媛媛开心地说。
  裴逸凡喟叹着拭去她的泪水。“你真傻,值得为我掉眼泪吗?”
  媛媛俏皮地皱皱鼻子。“我眼睛进沙子了嘛!”
  裴逸凡失笑道:“胡扯上这儿哪来的沙子?”
  媛媛耸耸肩,跨一步到他身边,习惯性地挽着他的手臂往厅内走去,“我说有就有啰!”同时抬眼望着厅内的两人。“逸凡相公,左边那个是孙钰,我们以前见过几次面,右边那只大猩猩龙天生是……算是冉家堡的亲戚吧!”
  裴逸凡尔雅的躬身一揖。“裴逸凡待慢了,请两位海涵。”
  犹在怔愣的孙钰蓦然回神,慌忙起身回礼。“不敢,是我们来得突然。”
  “裴公子不用多礼,我们……”龙天生也有点手足无措,眼前的男人虽容貌已毁、足亦跛,可那翩翩风采依然令人赞叹实在不像辛若雪口中那般恶劣的人。是我们冒昧来访,还请裴公子原谅我们的无礼才是。”
  “不敢,两位请坐。”
  三人前后落坐,就媛媛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还双手叉腰,气势凌人。
  “好,你们都瞧见了,我请问你们,换了是你们,身受如此的待遇,你们又会如何?”
  孙钰无语,龙天生却欲言又止。
  媛媛冷笑。“我知道,龙大哥,你是想说,咱们江湖中人才不在乎毁容、跛脚,对吧?没错,我们是不在乎,好不好看无所谓,重要的是肚子里有几斤几两重。然而,龙大哥,我说的却不是这个,换了是你,倾心为所爱的女人牺牲,她却把你当白痴耍,不但抹黑你的牺牲,还设计教你羞愧得只能躲起来,为的只是那个放荡婊子的卑鄙自私,龙大哥,这你能心服吗?”
  龙天生顿时哑口无言。心服?恐怕他会先掐死那个女人再吭声。
  孙钰看着神色平静的裴逸凡,心里真是后悔来这一趟。
  “裴公子,我……”他犹豫半晌,终于道:“可以陪两位一块儿去逛重阳市吗?”
  裴逸凡才一愣,媛媛就先笑了。
  “不错嘛!孙钰,你还不算胡涂,分得清是非黑白,可是,要是辛若霜跟你翻脸抱怨呢?”
  孙钰苦笑。“理亏在她们,我还能怎么样?”
  媛媛歪着脑袋斜睨着他。“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们说的是真的?”
  “我早就觉得辛家的说词有点奇怪了,现在……”孙钰又瞧向裴逸凡。“见了裴公子,我更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媛媛更开心了,她回身亲昵地抓着裴逸凡的手。“我就说吧!逸凡相公,我早说你一点也不可怕了嘛!人家还一瞧就觉得你是个好人耶!”
  裴逸凡满眼的深情,他捏了捏她的手。“你说的都对,可以了吧?”
  “那当然!”媛媛傲然的转向龙天生。“好了,龙大哥,孙钰已经作了决定,那你呢?你又有什么话要说?”
  龙天生还是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裴公子希望辛家怎么补偿?”
  “补偿?”裴逸凡摸着脸上的疤痕喃喃道:“这补偿得了吗?不,我从来没想过要她补偿,只是她……”
  “那个婊子太自私、太绝情了!”媛媛接口道:“祸是她自己惹来的,逸凡相公为护她而残缺,她不但不感激,并誓言终身相伴,反而踩着他的自尊,硬是把他逼进自卑自怜的牢笼里,存心拿他的一生换取自己的满足,这种臭娘儿们简直是……”
  裴逸凡一听她连不太雅观的调儿都出笼了,忙拉拉她的手,阻止她继续下去。
  媛媛不满地噘了嘴,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不再说下去了,裴逸凡这才接着阐明自己的心意。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要她做什么补偿,当初是我自愿救她的,这怪不得别人,她要解除婚约,我也无话可讲,但是,她不该当我是傻瓜般的来讥笑我、嘲讽我,教我丧失了所有的信心,毕竟我是为她而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而且,她竟然……竟然还叫所有的人一起来践踏我……”
  他倏然顿住,神情羞惭难当,媛媛心疼地抱住他的手臂。
  “不要难过,逸凡相公,”她轻柔地劝慰着。“你放心,我会帮你报仇的,那个无情无义的婊子,我绝对会让她后悔莫及的!”
  裴逸凡苦涩地扬了扬唇角。“不,媛媛,我不想报仇,那是无意义的。一直以来,我只想把她丢给我的讥嘲之言扔回去,想让她知道我还是能站起来的,甚至可以活得比以前更好,更想向大家证明我不是她口中的那种人,但是……”
  他闭了闭眼。“我该死的连走出寒月苑的勇气都没有!”
  媛媛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逸凡相公……”
  半晌后,裴逸凡突然睁开眼凝视她片刻,“是你……”他笑了,神情是那么的深情温柔。“你带给我信心、赋予我勇气,让我能够踏出牢笼,再次沐浴在阳光下,所以,我也很感激她,如果不是她舍弃我,我也遇不到你,虽然这对你而言不公平……”
  闻言,媛媛立即抗议。“逸凡相公,你不……”
  “好、好、好,我不说那个。”裴逸凡明白的让步,“但是,媛媛,真的不需要报仇,我已经很满足了,有你在我身边,就已经是对我最好的补偿了,何况……”他倏地眨了眨眼。“我还是有别的方法可以让她们知道,我虽残却不废,光明正大的教她们明白,我裴逸凡就算见不得人,却还是有能力撑起一片天!”
  “谁说你见不得人!”媛媛怒气冲冲地反驳。
  “我……”
  “不管!”媛媛怒道:“你答应我下午要出门的,你敢反悔?”
  瞧见她怒火又僻哩啪啦地燃了起来,裴逸凡赶紧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没有反悔,我会和你一道出去逛,但即使你不在意,我的模样还是不适宜出门,这是事实啊!”
  “狗屁啦!”媛媛怒骂。“孙钰,你告诉他勾灰灰长得是什么模样的!”
  孙钰领命,“勾灰灰是个英俊潇洒的风流公子,最爱女人,女人也爱他……
  他轻咳两声。“那是以前,可后来他玩了人家的老婆,便被抓起来同略施薄惩,他的鼻子被削平了,额头上被刻上淫虫一二字,右颊划了朵玫瑰……嗯!还挺漂亮的呢!可是左颊却是一具相当逼真的……”他蓦然顿住,瞟媛媛一眼,没再说下去。
  媛媛耸耸肩,俯身在裴逸凡耳边咬了一句,裴逸凡顿时愕然,满脸的不敢置信,孙钰则憋着笑对他点点头,裴逸凡更是惊讶得连下巴都快掉了。
  “有趣的是,他尚不知悔改,顶着这副尊容到处去追女人呢!”龙天生也忍不住插话进来。
  裴逸凡直摇头,媛媛尚觉不够,继续吆喝着,“孙钰,那南宫豪呢!”
  “啊?他就比较……恐怖了……”孙钰说着,装出一副滑稽的怕怕表情。
  “他被人泼了一锅热油,由上到下,头发只剩几绺,脸上没有一丁点部位是平坦的,右眼睑被黏住,因而永远闭不起来,鼻子也歪了,反正整张脸就是‘一团乱’。
  而他的右腿、右手都各断了一截,听说他还把那两截手脚都收藏起来作纪念哩!”
  “前两个月,我还看到他兴高采烈的要去晋境喝喜酒喔!”龙天生又插话进来补充道。
  “孙钰,周虎!”
  “周虎啊?他……”
  “够了!”裴逸凡蓦然出声阻止。“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真的明白了吗?”媛媛认真地盯视着他。“其实,不管多恐怖的尊容,也是习惯了就好,更何况,以你现在的情形,或许不好看,却不可怕;少一只眼,却还有另一只眼,腿跛了,却还是能走,实在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裴逸凡无奈地拍拍她的手。“好、好,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本来就是嘛!”媛媛白他一眼,继而朝龙天生望去。“龙大哥,我家相公愿意饶她,但我可不愿意。你回去告欣她,先自动向扬州城民坦承当年的事实,接下来嘛……”她沉吟着。“嗯!先做到这件事再说吧!”
  “要是她不肯呢?”
  “不肯?”媛媛的双眉猛一下挑得半天高。“嘿嘿!那就等着被剃头吧!
  登高、饮酒、赏菊,是重阳最主要的活动,藉以躲避灾难、消除灾祸。
  而重阳市会则是扬州独有的市会,城中男女老少会纷纷走出家门,游人在登高赏菊后,也会来逛逛市会,市会热闹滚滚得如同元宵观灯一样。
  人群中,媛媛毫不避讳地挽着裴逸凡的手臂,神情既亲昵,又娇憨。
  不出媛媛的预料,一道道目光陆续朝他们集中过来,却非惊恐的瞅视,而是诧异讶然的神情。
  裴逸凡浑身僵硬地直视前方,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似乎跛得更厉害了。
  媛媛却是若无其事地指指点点,一下子要买那个、一下子要吃这个,过了片刻,又说要看画舫热闹。
  裴逸凡无奈地让她抓来抓去,一点办法也没有,而另一旁的孙钰,则尽量与他谈话,以减轻他的紧张,时而询问扬州人的某些特有习俗,时而说些其它省境的趣事。
  没有人尖叫、没有人昏倒,也没有幼儿哭嚎或窃窃私语,虽然奇特的眼光确实不少,可许久之后,裴逸凡终于也慢慢放松下来了。
  然而,只不过半晌,所谓冤家路窄,他们竟然面对面碰上了辛若雪姊妹、柏子舟兄妹和龙天生了。
  仅只一瞬间,裴逸凡的紧张情绪便骤升至最高点,媛媛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潜存的怒气和极力压抑的不满。
  就在扬州最热闹的多子街正当中,令人窒息的沉默,以他们对峙的场面为中心点迅速扩散开来,喧闹声诡异的画下终止符,人群的流动自动停顿,所有的人都怀着期待的心情静观其变。
  三年前的事,在人们的脑海中仍留有清晰的痕迹,虽然当年在辛若雪单方面唱作俱佳的控诉下,一时激愤的扬州人把同情全送给了辛若雪,但事后冷静下来再去回想,都觉得裴逸凡不该是那种卑鄙的懦夫,可是,裴逸凡就此隐遁不出,即使有心找出页相,也是无从问起了。
  如今,先是裴逸凡的妻子公然向辛若雪叫阵,裴逸凡又一步步地走出自设的牢笼,扬州人都忍不住要猜测,或许三年前的公案如今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
  辛若雪绝对没有想到会有再见到裴逸凡的一天!
  他不是应该躲在寒月苑里直到老死吗?这样才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呀!
  难道她当年做得还不够狠辣、嘲讽得还不够尖酸刻薄?
  他娶亲就娶亲嘛!干嘛要娶个那么泼辣的美人?又干嘛把当年的页相老实告诉她?自己窝着难受就好了嘛!
  这会儿再次见到他,瞧见他眼中的愤怒不满,她不禁心慌了,她一向是生存在人们的仰慕眼光和谄媚奉承中的,可是若让众人明白了她的自私无情和卑鄙无耻,他们会怎么看她?怎么说她?
  天哪!他们肯定会用唾弃的眼光鄙视她,用下流无耻的言语来形容她,届时,她该如何面对?
  不,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宁愿死!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绝对不能教真相爆发出来,她必须先发制人!对,只要她比当年更刻薄一些,他一定又会躲回坟墓里去,直到腐烂为止!
  想到这里,辛若雪冲口就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出来见人!就算你不怕吓坏姑娘幼儿们,你以为三年的时间,就够大伙儿忘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