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1-02-17 14:48      字数:4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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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先是刘壮赶来看望,跟着杨衍也来看望妹子。说起贼兵势盛,凤翔已被包围,幸而广平王(李淑)坐镇当地,手下崔光远和行军司马王伯伦等都是勇将,还有番汉兵十余万,将敌兵抵住,凤翔才未陷入贼手。并且官军常打胜仗,俘获甚多,百姓并未受到糜烂。可是西京长安日前却被贼帅张通儒、安守忠等攻破。天子重又蒙尘西奔,往凤翔赶来。杜甫全家来得正好,否则,白水、奉先等地早晚被贼兵攻陷,比在长安还要危险。杜甫一听,四方多难,心中自是愁急。哪知好消息也跟着传来,先是朔方军节度使郭子仪等大败贼兵于河东。紧跟着崔光远、王伯伦又连打胜仗,逼得贼兵立脚不住,自动放火烧营,全军溃逃。崔光远乘胜追击,斩杀甚众。紧跟着广平王又率领朔方几个节度使,连同部下十五万番汉人马赶往西京杀敌。军容甚盛,估计不久便可把长安收复回来。杜甫听了这才高兴。每日都盼望早传捷报,收复失地,好把全家搬回长安,入朝供职。到了九月中旬,广平王率领回纥西域的番兵,会合朔方诸节度使会师长安,与贼将安守忠在香积寺北大战,大获全胜,斩首六万余众。贼帅张通儒由城内率众出战,又被工伯伦等杀得大败,最后实在抵挡不住,便带领残贼往陕郡逃去。京城解围,捷报传来,杜甫当然高兴,决计赶回长安,稍和崔顼、杨衍、孙宰等商计便自起身,往长安赶去。
  这时贼兵虽退,路上还不大安靖,又吃了好些苦,才勉强回到杜曲家里。因上朝时得知好友房琯宰相罢免,并且还要降罪,杜甫激动义愤,又去上书营救,说:“房琯有才,此时大乱刚半,正在用人之际,朝廷不应罢免大臣。”
  杜甫上年便因为房琯说话,招得肃宗不快,这一来越发触怒,几乎把他下在牢里,从此不再看重杜甫。房琯也被罢免,出为邠州太守而去。杜甫被人看成是房琯党羽,由此便蹭蹬下来不提。
  杜甫回京之后,仍任左拾遗,每日去往门下省承直,以前所交僚友知好重又欢聚在一起。最可喜是好友岑参新任右补闷,在中书省任职,日常相见,同在一起作那文酒之欢,所得官俸也颇够用。按说日子过得满好,偏偏遇上二次大乱之后关辅大闹饥荒,比上次灾情更重,又因房党为时所嫉,在朝不久仍又出为华州司功。
  杜甫在华州司功任上过了半年,渐觉无聊。这日忽起思乡之念,想趁空闲回到洛阳探望一下他战后的故乡,一个人背着一个小行李卷,往东走去。行经潼关道上,见两边都是山崖石壁,十分高峻。登高一望,见来路是条山谷,前面不远便是僮关。一路都是山崖峰峦,山上下到处都有黑自点闪动,耳听喧哗呐喊和开山击石之声隐隐传来,空谷回音甚是震耳。等到下面,再往前走没有几步,便又听后面车马行人奔驰吆喝之声接连不断。停步一看,后面来了好些满载石块的骡马牛车,还有好些人三五一伙,分抬着大小山石,负重吆喝而过。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头上汗珠直往下滴,好似吃力已极,不胜劳苦。最奇是还有几个老年妇女也在其内。再往前走,见有好些人正在开山取石,地下搭着很简单的草棚,老少都有,吃的东西粗糙非常。向人打听,才知内中杂有草根树皮,有的业已饿病,躺在棚里,呻吟不已。一个为首的官吏正在往来查看,不时向众喝骂。杜甫想起:“自从那年哥舒翰被安禄山贼兵打败,潼关失陷以后,朝臣要上表章修建僮关,朝廷均未答应,此时忽然这样大举,又当年荒时节,岂不多累良民遭殃!”便把那官吏拉到一旁,问他何故?
  那官吏说:“自从安阳一战我军大败,郭节度决计筑城防贼,因为年景不好,筑城的十九都是兵将,征用的民夫并不甚多。又因我军粮食不足,这应役的丁壮必须自带干粮,由那舍不得亲人的全家跟来,闹得这些民夫除开山取石筑城之外,还要到处挖掘草根树皮,所以一个个都那么苦弱不堪。”
  杜甫听了好生愤慨,先到关前仔细察看了一阵形势,随到前面人家借了纸笔,写出了他的名作“三吏”的头一篇——《潼关吏》。
  杜甫因听传言,陇西一带年景较好,容易求食,便和家人商计,带了全家往西走去。本意只要找到一个稍微能够不愁吃的所在,便安居下来。先到秦州,连找了几处,想在西枝村建一草堂暂居,没有如愿。呆了些日,又往西走。一路登山越水,苦受颠连,勉强挨到同谷县,才得把脚停住,歇息下来。可是全家衣食还是艰难,老想闹两亩薄田自己耕种,终未如愿。迫于无奈,于乾元二年十二月一日又由陇右西行,想往成都逃荒。最后展转跋涉,拖着一家人到了剑门,走上入川的栈道。又行了两月,连经许多艰苦跋涉,才得到达成都。总算严武念旧情长,相待颇优。不久,仗着严武相助,在成都西门外浣花溪上经营了一所草堂,又置了几亩田,这才安居下来。有时并往附近各县走动一下。日常无事便和当地田夫野老交往,料量晴雨,共话桑麻,倒也安然自得。严武还特地到浣花溪看望他几次。有时也把杜甫接到家中住上些日。本来相处甚善,只是这宾主二人一个气度较小,不能容物,一个性情刚猛。表面上交深情厚,无异骨肉,因为杜甫过于简略,不拘小节,说话又太直率,严武有时忍耐不下,便气在心里。二人还爱互相取笑,往往把话说僵,彼此都有些难堪,心中不无介介。只是二人都未发作出来。
  代宗宝应元年,严武奉召还朝,杜甫送他到了绵州方始作别。杜甫道:“我依人作嫁,全靠老弟相助照应才得安居,季鹰一走,我又飘泊无依了。”
  严武见他说时面有泪容,神情凄苦,心中老大不忍,便拉着杜甫的手笑道:“我真舍不得离开这天府之国,我今此去还要设法回来,不久当可重逢,何必难受呢?至于子美兄的今后生活,我已为你想好主意,给梓州刺史章彝写了一信,托他照应。我走之后,你可到梓州去见他谈谈,看是如何,自作打算。我想是不会有错的。”随命人把信取来,交与杜甫。
  杜甫见那信写得十分诚恳,忙即谢了。回到成都住了几天,便到梓州去见章彝。初意严武的信写得十分有力,章彝不会不管,哪知章彝武人粗野,双方气味本不相投,又因严武御下严厉,以前叱骂过他,心中不快,对于杜甫并不怎优待。杜甫不久又把家眷接去,因为互不投机,全家又迁往间州,住了半年,穷愁抑郁,苦不得意。正在难受,忽然得报,严武再镇西蜀,不久就要回任。当时高兴已极,忙又迁回成都等候。到了广德二年三月,严武果然回到成都,并且上表保奏杜甫为节度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良友重逢,又得了新的官职,彼此都很欣慰。杜甫由此每日便在严武幕府里任职,只把家眷迁回浣花溪草堂,自己有时也回家去住上些日,栽花种竹,料理耕稼,生活重又安定下来。
  严武本就量小性暴,不能容物。先以为章彝有自己亲笔的信,必能爱屋及乌,优待杜甫。回到成都,第一件事就是查问章彝对待杜甫如何。因听人言章彝对杜甫很冷淡,一点没照顾,不由有气,恨在心里。本来就有杀之之心,杜甫偏又心直计快,严武问时照实说出。当年天又大旱,杜甫写了一篇文章,名为《说旱》。大意是,蜀中近年各州府县囚人大多,难免没有冤屈,应把轻罪的人释放回家等语。
  这篇文章语太切直,严武看了已不大高兴。再把杜甫请去一谈,竟是梓州囚人大多,内中有好些无辜,越发激怒,当时要杀章彝。杜甫劝他不听。又道:“蜀中年年荒乱,徐知道刚刚平息,如何又杀部将?”
  严武大怒,双方对吵了一阵。杜甫恐怕惹出事来,便走上严武的床,瞪目怒道:“严挺之一生忠厚,从不轻易伤人,竟会有你这样儿子!”
  严武也气道:“你这杜审言的孙子知道什么?惹翻了我,连你也一齐杀!”
  当时朋友相交,如提到对方祖父名讳最是无礼。这一来二人全部有气。杜甫又说了几句负气的话,拂袖而去。
  严武随即下令,把章彝召来,想把他和杜甫一起杀死。正在怒火上,杜甫偏不知趣,上书辞职,并且不等答复,也未和严武见面,独自回到草堂,来了个不辞而别。严武忍受不下,第二天便派人把杜甫抓来,准备连章彝一起杀死。军校隶役均已召齐,眼看就要下手,严母忽然得信,把严武喊到里面,说:“杜甫是你父亲的好朋友,你们交情又厚,不应下此毒手。”
  严武素孝,再想起杜甫的学问和双方的交情,心便软了下来,连章彝也未杀。对于杜甫反用好言安慰,并派车马送回家去。杜甫越想越没意思,便辞了严武的幕府,安心隐居烷花溪草堂,双方也不再往来了。
  当年春天,蜀中瘟疫流行,严武忽然染病颇重。杜甫重回幕府居住,日常陪他。可是严武的病始终没有起色,勉强挨到当年四月,还是病死。杜甫心里虽然悲痛,等严武安葬之后,又回草堂。那后任节度使郭英又武人粗暴,不喜文士,又认为杜甫是严武的人,心存歧视。杜甫当然不能再呆下去,只得回到草堂,还是种地,又过着穷困的日子。转眼交秋,又遇霖雨,杜甫枯坐草堂,甚是烦闷。这日早起,天刮大风,把草堂房顶上面的茅棚揭去,忙到门外一看,南村几个小孩正把茅棚卷起,往对面竹林中走去。杜甫急得跳脚大叫,直到声嘶力竭,小孩们理都没理,内中两个顽童反朝杜甫扮了一个鬼脸,然后大笑走去,气得杜甫直跳脚,回来拿着拐杖叹了一阵气,无法可想。晚来风吹雨打,越发凄冷,房顶又漏,床上本就不于,最爱的小儿子中午睡相不好,又把旧棉被踏碎了一大块,一会被褥全湿,不能安睡,心里有气,起来写了一首诗,便是那古今传诵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杜甫勉强在家中住了半年,光景越过越艰难。正打不起主意,忽听人言,梓州太守章彝因感激他救命之恩,时常谈起,意思很好。杜甫实在无法,只得往见章彝,打算试探一下。章彝果因人说严武去年虽要杀他,全仗杜甫力劝,耽搁了半日,被严母知道,才得无事。这次杜甫往投,虽不像上次那样冷淡,也没有十分优礼。又听人说新节度使郭英又不喜杜甫,不敢亲近,相待只是一些虚文虚节、毫无实惠,日子一久,杜甫呆不下去,只得回家。忽听人言,好友高适新任西川节度,想起这是交情最深的好朋友,便带了全家前往投奔。初意这个竟比严武还要厚待得多,这后半生全有依靠。哪知事情不如人意!高适对他也只初见面时仿佛情热,日久还是冷淡下来。杜甫又呆不住,便把全家迁往云安。到了大历元年春天,又由云安迁往菱州。大历二年三月迁居赤甲,住了数月,勉强在朋友帮助下,在壤西和东屯各建了一所草堂,置了点田,亲率家人躬耕,往来于瀼西、东屯之间。似这样过了不久,便率全家出峡南下到江陵,跟着又由江陵移居公安,成了浮家泛宅,没有一定住所。在公安还没有过冬,便迁往岳州,住到第二年正月再迁往潭州。因慕衡州山水,便迁了去。住到夏天,实在热得难受,又回潭州避暑。到了大历五年四月臧玠作乱,杜甫想到郴州去投亲,没有走成,全家人在荆楚各地飘泊了一个时期,最后流寓到来阳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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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一回  遗恨隐深宫 南内凄凉伤恶媳  民间多疾苦 杜陵停泪写新诗
  此前,大上皇(玄宗)早已回銮,人居南内西宫。可是他那宝贝皇帝儿子(李亨)一点也不孝顺,听信宠妃张良婶和内好李辅国的谗言离间,常给这位号称大上皇帝李隆基受闲气,而他本人却比当年李隆基当皇帝时更爱享受。并且任用好邪,放任一切亲贵大兴土木,建造宫室园林,当时渭之木夭,穷奢极欲,无所不至,闹得府藏空虚,元气大伤,民间越发穷困,国防也更空虚。日常只是征兵征役,到处骚然,一片凋零景象。杜甫自看不惯,先后连上几次奏章,均未答理,本已无心在朝,加上受人排挤,越发呆不下去。不久便由左拾遗外放出为华州司功,路过咸阳时,想起当地还有两个老友,便往访看,住了两天,然后起身。因想由当地到华州、洛阳一带亲友甚多,难得见面,正好借此机会就便前往一叙,于是先往陕州走去。
  这日行至渑池县东的新安县,忽见路上有许多人奔驰喊叫,口出怨言,均说关辅点兵,见人就抓,如被撞上,休想脱身。
  杜甫见内中还有一个县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