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绽放了笑容。
  那足以令海一心痛的笑容。
  像夜空中的星星般在他眼中闪耀不停。
  海一抱着莉莉的肩，又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就再次把她揽进了怀中。
  他的心跳如鼓。
  每一次心脏在胸腔处的撞击，都让他产生难以忍受的剧痛，他突然想要大吼，想要用力地奔跑，想要搭上战斗机，直冲云宵。
  可是，他的双脚只能停在这里。
  小小的咖啡厅。
  除了简单的工作，就只能在床上躺着，几乎每个月都要上医院一趟，不是定期检查，就是因为一场小小的感冒就需要住进医院治疗，每天除了只能吃限定口味的食物、就是吃药，他的人生还没走到尽头，就已看到了尽头的风景，绝无惊喜，也无美梦。
  海一已经不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残酷的了，因为他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接受事实的那一关，可是，他不能将自己这个残酷的人生，又强加在莉莉的身上。
  也许自己是自私的。
  但在这之前，他只想替莉莉考虑她的现实部份。
  莉莉，对不起。
  在心里说过这句话后，海一的口气，变得强硬了。
  “莉莉，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尽管说。”
  “以后，请别再跟我说你喜欢我了，我，没有要跟任何人谈恋爱的打算，我也，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兄妹以外的感情，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也绝不会跟你结婚什么的，所以，请你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感情了，什么喜欢我的话，我也已经不想再听了。”
  “海一？”
  海一轻轻地放开了莉莉，尽管刚刚才说出拒绝的话，但他的脸上，仍绽放着只有对莉莉才会绽放的最为温柔的笑容，“我只想做你永远的哥哥，关心你，爱护你，在你难过的时候安慰你，在你受欺负的时候保护你，虽然，我现在打架的能力可能是差一点了，不过——”
  “我才不想要什么哥哥！！！”
  “莉莉？”
  莉莉用尽全身的力气，恨恨地推开了海一，即使海一被她推倒在地上，她也已经没有要去扶他的念头了，因为海一的话，已经深深地刺痛了她，不，不仅仅是刺痛，甚至是已经令她绝望了。
  莉莉用手捂住了脸，她呜呜地哭着，滑坐到了地上。
  寂静的街道上，月光静静地随风流动着，两片残败的落叶，被吹下了树梢。
  海一抱住双腿，久久地坐着不动。
  不能心软。
  就算她今天晚上会哭到停不下来，已经说出去的话，也绝不要收回。
  海一将指尖掐进掌心的肉里。
  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然后他再一次看向莉莉，并站起身来。
  他走过去，准备扶起莉莉，但被莉莉无情地拨开了手。
  莉莉说：“不要碰我！”
  莉莉抬起头，用一种非常可怕的目光瞪着海一，“是因为叶曼玲吗？”
  海一叹气。
  “我已经说过，不关任何人的事。”
  “那么是为什么？”莉莉跳了起来，她双手握拳，以一种应战的姿势，挑衅地瞪着海一，“是嫌我长得不够漂亮吗？胸不够挺？屁股不够翘？”
  海一苦笑起来。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是这个样了，而且说实话，你的腿也不够长，皮肤也不够白——”
  “好啦！那我去整容不就行了！！”
  其实就算是莉莉自己也知道，刚刚她所说的这些话，除了发泄情绪以外，毫无用处。因此她一说完，就又哭了。
  “你既然不要我，总也要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否则我怎么死得了心嘛，光是嘴巴说说的话，你已经说过无数次啦，可哪一次还不都是老样子，我喜欢你，这一点，根本无法改变，如果想要彻底拒绝我的话，还不如干脆说你讨厌我，或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之类的话，说不定还有效一些。”
  “那么我讨厌你。”
  莉莉呆住了。
  转瞬她又拿起拳头猛砸向海一，“笨蛋！谁让你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说出来啦？”
  海一任由她打。
  如果这样就能让她好过一点，打多久，打多痛都没有关系，莉莉，不能给你快乐，是我的错，但你的快乐，也并非只有从我身上获得这一个渠道。
  “莉莉，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初喜欢我，是因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海一的怀抱啊，各位姐妹，有人想扑入的没？
  ☆、离开！重新思考人生
  “莉莉；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初喜欢我；是因为什么？”
  灿烂自信的微笑。
  操场上有力的奔跑。
  有神一般的解题能力；能轻松帮助她脱离于水火。
  “什么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帅喽！”莉莉翻着白眼答。
  帅啊。
  没错。
  用这种答案来回答；真是再恰当不过；因为如今的宁海一，剩下的；也许也就只有这张幸运的没有在车祸中被毁掉的脸，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呢。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跟你说，我很感激你……在发生车祸后，我的整个世界，可以说是起了天翻地覆般的变故，家没了，父母也没了，原先光鲜灿烂的世界，一下子变成了黑暗的地狱，想哭的话，也只能一个人悄悄地躲起来哭，因为害怕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一旦接受那种同情，自己也会立刻就垮掉了吧，说不定会马上跑去自杀，其实，我的内心深处，是十分胆怯的，那个时候。”
  莉莉听到了海一前所未有的表白。
  的确，记忆中，海一从不曾哭过，即使刚从一场大手术的全麻中醒来，他也努力保持一副从容的让人安心的微笑。
  “总是默默地陪在我身边，总是笑容洋溢的你，从来不会对我说那些虚无飘缈的安慰的话，可是，却是真正拉了我一把，将我导入生活正轨的人，莉莉，在发生事故之前，你只是一个我认为有点可爱有点迷糊的小妹妹，但在事故之后，我已把你视为我的家人，我想要永远地保护你珍惜你，就像你之前一直拼命地保护我珍惜我那样。可是，这是不是害了你呢。把你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算是真正地在爱护着你呢。”
  原来，海一想的这么多。
  明明，只要伸出手坦然地接受就可以了，海一却没有这么做。
  “原谅我，莉莉，有些事，我也是直到刚刚才弄明白，关于你为什么学医，关于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上班，我现在，总算知道了，所以我不会再去阻止你什么了，无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认为这样是对的，是快乐的，就去做，不必再顾虑我，而我呢，我也要为我之前的霸道与专制向你道歉。”
  什么啊——
  莉莉惊呆了，海一一定误会了什么！
  “不要这样说啊海一，要是你想我去医院上班，我明天就去，其实我最近就有在复习了，随时都可以去参加面试的——”
  “莉莉，难道你还没听明白我说的话吗？”海一急得都咳嗽起来了：“咳咳……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再为了我……不用再把你的任何事，都跟我牵涉在一起——”
  “我不要！”
  莉莉大吼：“这难道不就是你再也不管我了吗？我不要！我死都不要！！！”莉莉用力抱住了海一，就像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她死死地抓住了海一。
  天呐！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早知道我就不表白了，如果不说喜欢海一，海一就不会被我逼到这种地步！
  眼泪掉下来，连同祈求的话也像失控的雪球般滚滚而出：“海一，海一对不起，我再也不跟你说我喜欢你了，我求你，我只求你，别再对我说刚刚那种再也不管我的话啦，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海一一直等到莉莉哭完了为止。
  他知道，并且相信，莉莉很快就会勇敢起来的。
  她还有很漫长的一生。
  足以从容地走向她的幸福。
  他转身，轻轻捧起莉莉的脸，小心地用手指将那上面的泪珠全部擦干，然后他站起身。
  “小茉莉，值得你喜欢的人，大有人在，不管你最终跟谁在一起，我都会祝福你的……现在，我要回医院去了，”他转头，给了莉莉一个调皮的微笑，“你应该可以自己回家的，对吗？”
  “海一！！！”
  但任凭莉莉再如何呼喊，海一走向前方的脚步，没有一刻停留。
  *
  第二天。
  莉莉一起床就拉肚子了。
  莉莉妈站在厕所外骂，“叫你昨晚上吃那么多冰淇淋吧！”
  明明是关心，却非得用这么粗暴的方式，莉莉觉得，人类真是一种奇怪而又自虐的生物。
  莉莉妈找来药给莉莉吃下，因为她上午还要上班，所以在临走前，她又叮嘱：“万一出现脱水症状，绝对不要拖，马上上医院。”
  莉莉有气无力地说：“老妈，我好歹也是个医学生，不至于连个拉肚子都无法自救！”
  可是后来，吹了牛皮的毛莉莉拉到两脚发软，整个人都瘫在了马桶边上。
  真丢脸啊。
  这万一要是传出去，毛莉莉是因为失了恋所以拉肚子拉死在了厕所里，一定会被所有人笑死吧？
  但是那又如何呢，笑就笑吧，莉莉想，反正她在意的人，已经拿她当坨屎了。
  算啦。
  只要闭上眼，当时间不曾流逝过，就可以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
  所有的伤痛，终会有痊愈的一天。
  只要假装出不痛的样子，就没有人会知道你正在流血。
  莉莉爬到沙发上，再次吃了药，然后躺着休息了一会儿，腹痛的感觉渐渐消失了，身上最终只剩下了一些无力感。
  但这种无力感，是否完全来自于生理呢？
  莉莉透过白色的窗纱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突然好想抛开这一切。
  想离开地球。
  想忘掉所有的人类。
  可是，自己还有工作要做呐，想到这里，莉莉挣扎着起身换了衣服。
  莉莉走下楼，看到路边停着的，依旧是纪南云秘书小陈的车。
  纪南云已经回了H市。
  “纪先生还没回来吗？”趴在车窗上，莉莉问小陈。
  实际上，莉莉很不喜欢这个姓陈的家伙，不仅是他长得没纪大哥好看，更主要的是，这人还不会笑！简直是个木头人，已经忍耐了他足足两天的毛莉莉，在眼下这种糟糕的心境下，更觉得自己有可能会随时爆发。
  （能不能不要和这么没趣味的人一起工作啊，纪大哥，我想你肥来！！！）
  “没有。”
  果然，木头人只能用敲一敲响两声的方式回答问题。
  莉莉没好气地坐进车后座。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嘛？”
  “不知道。”
  “那他回H城是处理公事还是私事啊？”
  “不清楚。”
  莉莉抓狂。
  “你不是他秘书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
  （分明是你这屎一样的家伙看本姑娘不顺眼吧？）
  “抱歉。”
  好吧，即使道歉，也只能用这种木头般的僵硬方式。
  莉莉被打败了。
  莉莉抽了个空给纪南云打电话。
  可是电话却又是他司机接的。
  司机用一把慈祥的声音认真地回答莉莉，“哦，是毛小姐啊，纪先生他现在在家……是的，有些事要处理……什么？你想请纪先生接电话？真不好意思，他现在正忙着……嗯，好的，我会尽快转告他，并让他给你回电的……好，不用谢，再见。”
  挂了电话后，莉莉突然感到一阵茫然。
  原先并不觉得。
  并不觉得纪南云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有多少重要，可现在，身边突然不见了他，差别顿时就出现了。
  “究竟我在这里干什么呀？眼下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