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猫王      更新:2022-06-19 10:20      字数:4888
  他让你叫他爷爷你叫吗?“副司令眉头紧锁,撒了一泡尿,说,”你得瞻前顾后才行。你对自己的体力有把握吗?你的手……“
  “你想让我亲自干这个事?”总司令的眼警觉得犹如猫头鹰的眼,目光犀利。副司令耷拉着眼皮,沮丧地盯着裤腿上溅的几星骚水,无力地说:“你不亲自干,倒让我亲自干吗?”
  “谁合适谁干。我干不合适。”总司令说,“我的身份是个很大的障碍。”
  “我干也不合适。不到忍无可忍一触即发的状态,我恐怕自己没有掐别人脖子那么大的勇气和力气。这些因素你不缺。”
  “照你看还是我干最合适了?”
  “你的身份很可能是威慑力量。你亲自动手掐一个人的脖子,这本身就挺吓人的,别人都没你优越。”
  “我还真没这么想过。”总司令将信将疑地看看副司令,又反复端详自己的手,最终仍旧泄了气,“我干不合适,你干也不合适,那咱们就找一个更合适的人选吧。你认为谁肯替我去对付那根脖子呢?”
  “乱叫掐掐掐拧拧拧的那个人怎么样?他的想像力比较残酷,动起手来可能差点儿。突击培训一下,或许能行?”
  “你赶快把他给我叫来!”
  副司令带着宣传部长脚步轻捷地来到女厕所时,总司令正在无所事事地大便。宣传部长站在木挡的小门之外,一副垂头丧气营养不良的样子,给大便的总司令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总司令也灰心了,挑剔而仇恨地看着这位从头到脚都十分不快活的替身。与其让这么个闻风丧胆的口头暴力者去掐,倒真不如自己亲手去掐掐试试了。
  “时局很紧张,秩序和纪律到了崩溃的边缘。”总司令蹲在大便池上也没摘掉耳塞,两条折叠的腿不停挪动,好像在寻找更有利于排泄的姿势。他继续说:“我在危急关头想起了你。
  你喜欢动脑筋,性格老成,不爱出风头,为人也很谦虚,你是我最信赖的人了。惟命是从是你的优点和可爱之处,我希望你能保持它。因为它是赤卫军最宝贵的品质也是你的生命线之一。之所以讲这么多无关的话,是为了让你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即将交给的任务很光荣,也很危险。归根结底,赤卫军考验你的时刻来到了!“总司令习惯性地按着耳塞,聚精会神的样子仿佛是在复述收音机里的动人废话。总司令看看宣传部长苍白而没有一点指望的脸,看看副司令事不关己而高高挂起的脸,不由怒火中烧,话锋大变:”老实告诉你说吧,我想让你替我玩一次命,夜里请你掐个人,总之以你为主你得给我把他给治喽!干不干?“
  “干吧。”副司令懒洋洋地鼓动,“受攻击的都是纸老虎。
  再说,我们配合你,不会见便宜不占见死不救的。“
  “怎么配合?”宣传部长问。
  “诸如……见缝插针之类。”副司令颇感无聊,冲着没好气的总司令打了个哈欠,“我看还是算了吧,他掐自己可以,掐别人恐怕不行。他确实出不了这个风头。”
  “我有那个心没那个胆,有那个胆也没有那个战斗力。”宣传部长松了口气,低落的情绪迅速爬升,说,“我在梦里什么都敢干,有一回我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脑袋给切下来了。我端着那个脑袋跟它说话,说渴了就对着断脖子接血喝,它还问我:汽水好喝吗?我端着它就像端着个大椰子!我要老是在梦里呆着对你们可能会有点儿帮助,醒着无论如何不行。我掐不了人,我一想这件事连笔都攥不住了。我现在……特别惭愧。”
  没人接他的话。总司令和副司令似乎被那个血淋淋的梦和那个无法想象的脑袋吓住了。宣传部长得到解脱,发现忧虑重重的总司令正看来看去地注目于地上用过的几张大便纸,就关心地问:“你忘带纸了?我给你拿两张去。”
  “我有。”总司令说,“纸我带了,可是你给我的良好印象没有了。这比没带纸更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去吧。”
  “你有纸我就放心了。”
  宣传部长说完便轻爽爽转身离去。他在梦里以切脑袋开始以端椰子告终,正如他的口头暴力论以掐脖子开始而以拧屁股宣告完结。总司令发现了这种联系,也就不生气了。那么现在指望谁呢?自己吗?而自己明明是连半个带血的梦都不曾做过的呀!真是无法可想了。
  五分钟之后,响应召唤的后勤部长出现在三。三大便池畔。总司令滞留在老地方,愁眉苦脸地托着腮帮,像是再也蹲不下去了,更像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副司令把人带到,去外间盥洗池洗手,迟迟不露面。总司令本想让他替自己做动员,。现在只好硬着头皮亲口教唆一番了。早知掐人这么不容易,不如当初挨了骂别生气。气个半死,人又掐不成,眼看找不回面子,赤卫军也乱了纲常,这可如何是好啊!如果蹲在这儿能保持威信,就不妨永远蹲下去好了,哪怕蹲得不是人了而蹲成一座雕像。伟人的塑像群里能容纳这个平凡的姿势吗?基督受难于十字架的动作也不过耳耳,谁比谁逊色多少,历史还没发话,恐怕正比较着呢!总司令打量后勤部长,心情好多了。
  “你来了。”总司令模仿一种低沉的嗓音,觉得自己像一块大理石一般华丽而结实。
  “来了。”后勤部长回答。
  “陪我蹲一会儿好吗?”
  “我还是站着舒服些。”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我估计你气晕了。看来没有。”后勤部长的表情让人无法捉摸,“你的承受力很强。母亲受人侮辱,换了别的儿子早晕过去了。你比他们有出息,当妈的肯定不喜欢弱不禁风的儿子。所以,你可能是你妈的宝贝,不是他妈的而是你妈的宝贝。”
  “你从哪儿得出这么混乱的印象?”
  “从你大便的姿势。”
  “你越说我越喜欢你了。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你能不能再过来一点儿?”  ,
  “不能了。”
  “那我就这么说吧。”
  “说吧。你的脸不用冲着我,小心耳塞子掉茅坑里。脑袋偏一点儿,现在说吧。”
  总司令正襟危蹲,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女厕所回荡着痛苦而痴迷的讨伐声和喊杀声,天真而庞大的阴谋在大便池上空吃力地飞翔,总司令的唾沫溅湿了木头挡板,后勤部长在自己的冷笑声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外交部长的理论解释,他这是肉麻了。
  “我把这条脖子交给你了。干吧!”
  “我有个小小的条件。”后勤部长说。
  “你的所有条件我都可以满足,只要你能为赤卫军的铁的纪律做出你应有的贡献。你真能掐住他吗?”
  “这人我掐定了。”
  “我很欣慰。说说条件。”
  “我把他掐服了之后,你只能要求他喊你爸爸,不能有进一步的要求。我让他喊我爷爷,你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挠。”
  总司令痛苦地看着大便池,它在他两腿间像一条著名的大河一样让他心潮起伏汹涌澎湃,它要真是那条河他就一个猛子扎下去了。他决定做出牺牲,不在乎为父为子的那点儿名义上的小小得失。他把大便纸伸到下面去了。
  “他要真能叫我爸爸,我就知足了。”
  “我还有个条件。”后勤部长紧追不舍。
  “你还有完没完?你已经成了最大的受益者,还贪得无厌就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可耻吗?”总司令的两眼不知何时发了青,霍然绿光直冒,忘乎所以地挥动着用完的大便纸,像是准备抛撒传单一样,“你别乘人之危!你眨眼间当了别人的祖宗,你已经不适合提任何条件了。你要按时行动,去准备吧,除了掐那个狂人,我对你干的说的想的一切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你居然想让我的……喊你……爷爷!太不地道啦……”
  “这个条件对你有利。”
  “你该不会让我直接称呼你什么吧?你敢提我就敢给你另外两个字……混账!”
  “你想过没有,他掐住了我怎么办?”后勤部长不焦不躁,戏谑地低头看了看总司令庄严的臀部,说道,“我的条件是,一旦他反扑成功,把我掐住了,你们谁也不要帮我,也别拦他,他爱干什么干什么。怎么样,这个条件对你的胃口吧?”
  “纯属废话,你以为我们有引火烧身的毛病是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用当个条件提出来吗?有了前边那一条,你遭遇了什么都是正常的,都不是我们不能接受的。哎哟!”总司令抓着前方挡板呻吟起来,  “你能不能搀我一把,我站不起来了!”
  副司令闻声从外间跑了进来。总司令扶着墙慢慢向外走,另外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捏着他的胳膊。总司令下肢麻酥酥的,有点儿神情恍惚,他盯住门后一把旧笤帚就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我知道怎么教训你!”总司令嘟哝着,朝那柄笤帚扑了过去。他双手合拢,掐住了细细的笤帚把儿。一边龇牙咧嘴地掐,一边哼哼叽叽地骂:“狗东西,这是你应得的下场,你还敢口出狂言吗?你还敢目中无人吗?你还敢指桑骂槐犯上作乱吗?我掐不死你我就不是……我……我……”
  “笤帚头上有屎嗄巴,当心。”副司令提醒他,“别弄脏了裤子!”
  “我暂且……暂且顾不了那般……那般许多了。”总司令气喘吁吁地歪在盥洗池的沿子上,对笑得莫测高深的后勤部长说,“今天晚上……你照此办理,不得有误。”
  “我恐怕干不了这么漂亮。”
  “有了气概就什么都有了。”
  “让我看看你的指法……”
  后勤部长接过了笤帚,看到了总司令裤腿上的一星半点儿黄,不禁心生呕意。他一甩胳膊将笤帚扔到大便池上方的水箱顶上去了,笤帚人一样翻着跟头。
  “就这么干!我们共同把他抛出去!”
  总司令说道。陶醉在尚未结束的漫长而有趣的搏斗之中。
  看他胜券在握的生动表情,他无疑是那个最后的顶天立地的征服者了。
  八
  收音机是囚笼,里面住满了各种叽叽喳喳的小鸟。时间是鸟群里的乌鸦,每隔一小时便嗄吱吱惨叫一声。总司令是时间的监督者,在漫长的间隙里他欣赏音乐,同时聆听其他鸟类的聒噪和絮语。他听不清鸟们说了些什么,却明白太空流动着猛禽的理论,以及它们动听的鸣唱。总司令捂着耳塞子,觉得自己呱嗒呱嗒地掠起翅膀,正呆头呆脑地试图飞起来。他两眼发黑,心里像堵满了鸟蛋一样坠着各种型号的铅球,沉甸甸的令人烦躁不安,令人对勉勉强强的轰炸丧失信心和快感。他甚至恨不得做一只饶舌的傻鸟钻到收音机里去了。
  二十一点整,乌鸦报时,总司令宣布就寝之后率先躺倒,语调和动作流露了深刻的不祥之兆。除了我行我素的作战部长,赤卫军同志们陆续歇卧了。总司令口中开始分泌大量唾液,咽也咽不及,却丝毫未能润滑他的情绪。景况确实有点儿不妙啦!
  后勤部长上床时与作战部长对峙了片刻。下铺的归属不定,后勤部长觉得作战部长有抢在他前边上床的意思。他便咴咴一乐,像小马驹一样欢快地调开身子,举手相邀:“来吧。
  你睡里边,我睡外边。不过你得本末倒置一下,把脑袋搁在我脚那头。这样的安排你满意吗?我来本末倒置也行,但是你还得把脑袋搁在我脚那头。我不能再让步了,你要夺回你的老地盘,我想保护我的新领地,咱俩只能妥协。你知道什么叫妥协吗?“他把脸移到离作战部长的脸半尺开外的地方,低声说:”妥协是文明人处事的基本手段。我不想贬低自己……它对白痴也适用。怎么样?就当你是铅笔我是铅笔刀,咱俩钻进同一个铅笔盒……妥协了吧?“
  作战部长的脸也往前凑,直凑到互相看不到整个鼻子,而四目的距离仅剩一寸。后勤部长以为临时大哑巴要说话了,却什么也没听到,只听到两股低促的喘息会师,就像远方跑来了两匹并肩奔腾的马。
  “必须本末倒置,你点头还是摇头?”后勤部长双目圆睁,像张着两只血淋淋的小嘴儿,无所畏惧地说,“我脚不臭,你脚臭,但是你的嘴比你的脚还臭……你有几天没刷牙了?这种味儿我简直就闻所未闻,它是厕所颁给你的勋章吗?你要珍惜荣誉,趁早把它摘下来。你头朝那边,倒置过去吧,别用你愚蠢的目光讨价还价了!”
  作战部长的脸撤退了。后勤部长在对方的脸上意外地发现了深深隐藏的恐惧,好奇地追出去七八寸,也把脸撤回来了。
  他的战利品不是缄默的作战部长的不肯骂人,而是渐渐浮上心头的越来越清晰的一种预感。这预感在他躺到床上不久便得到了证实,他本想于行动之前睡一觉,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