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2-06-19 10:06      字数:5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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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道:“对不起,我才将喊的是你。 真是昏了头,动不动就把你同可怜的查理混淆了起来。 要说原因,主要还是你写的文章与他的文章,看起来太像了。 大家心里都这么想。”
  杜。 洛瓦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窝着火,开始对死鬼弗雷斯蒂埃感到愤恨不已。大家都认为他这个政治栏目新任负责人,同其前任的文章,不论在措辞上还是在写法上,都极其相似。 每当有人对此感到惊讶时,瓦尔特老头也说:“对,乍一看去,的确像是弗雷斯蒂埃写的。 但文章的内容却要更加充实,行文也更加大胆、泼辣。”
  还有一回,杜。 洛瓦偶尔打开存放小木球的柜子,看到弗雷斯蒂埃玩过的那些小球旁边,木棒上缠着一块黑纱,而自己当初由圣波坦带着玩的那个小球旁,木棒上却缠了根粉红色缎带。 所有木球皆按其大小而摆放整齐,旁边有一块博物馆常见的那种标示牌。牌上写着:“此处木球系由弗雷斯蒂埃以及其同仁昔日所收藏,今归未经政府正式认可之继承人弗雷斯蒂埃—杜。 洛瓦所有。 此物经久耐用,随处可用,旅行在外也无不可。”
  杜。 洛瓦看完,捺着性子把柜门关上,可是仍大声说了一句,以便房内其他人能够听到:“想不到嫉妒成性的蠢才,处处都有。”
  他的自尊心与虚荣心因而受到伤害。以笔杆为生的人,自尊心和虚荣心本来就很脆弱,常常疑神疑鬼,肝火十分旺。不论是一般记者还是天才诗人,都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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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雷斯蒂埃”
  这几个字现在成了他一块心病而很害怕听到,一听见就脸上发烧。他觉得,这个名字是对他的辛辣嘲讽,岂止是嘲讽,差不多无异于一种侮辱。 仿佛时时在向他呐喊:“你的文章是你老婆帮你写的,如同她的前夫发表过的那些文章一样。 没有她,你岂会有今天?”
  没有玛德莱娜,弗雷斯蒂埃必将会一事无成。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至于他,哪有这回事儿?
  回到家中,他仍然为此而深深苦恼着。 在这个家里,从家具到各类摆设,他不论触及到什么,马上便会想起已作古的弗雷斯蒂埃。 对于这些事,他起初倒也没怎么管,可是同事们开的玩笑,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一碰到这些迄今一直不怎么注意的东西,心头就隐隐作痛。他现在只要一拿取某件器物,便觉得仿佛看到器物上正放着查理的一只手。 眼前的一切,都是查理用过的,都是他过去购买和喜爱的。 这样一来,那怕一想到他这位朋友同他妻子往日的关系,杜。 洛瓦也开始觉得怏怏不乐。他常常为自己这种反常心理感到纳闷,怎么也弄不明白,不禁自言自语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玛德莱娜与朋友交往,我从来没有嫉妒心理,对她的所作所为一向是放心的。 她进进出出,我从来不过问。 可是现在一想起查理这个死鬼,我便气不打一处来!“
  “根本原因恐怕在于,”杜。 洛瓦又想,“他是个十足的废物,弄得我也跟着倒楣。 不知玛德莱娜当初怎么嫁了这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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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蠢货?“
  因此一个问题一直在他的脑际盘桓着:“以她这样一个精明女人,怎么会心血来潮,看上这个无用的畜生?”
  这样,一件件日常琐事,诸如玛德莱娜、家中男仆或者女佣的一句话,只要一提起死者,便使他心如针扎,忿怒之情与日俱增。一天晚上,喜欢甜食的杜。 洛瓦向妻子道:“怎么一块点心也没有?你可从来没让他们做过。”
  “对,这件事我倒真没想到,”年轻的妻子笑道,“因为查理生前讨厌甜的东西。”
  杜。 洛瓦再也克制不住了,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可知道?
  你天天左一个查理,右一个查理,一会儿又是查理喜欢这个,一会儿是查理喜欢那个,把我弄得烦透了。查理既然已经死了,你就让他安息吧。“
  玛德莱娜惊异地望着丈夫,不明白他这无名火因何而发。不过她到底是个精细的女人,很快也就对他的心事猜了个八九:一定是潜移默化的忌妒心理在那里作祟,只要一提起死者,此种嫉恨便会大大膨胀。她或许觉得这很可笑,但心里却感到甜丝丝的,因此什么也没有说。杜。 洛瓦为自己这一通按捺不住的发泄而感到恼火。 这天晚上,吃完饭后,他们在忙着写一篇文章,准备第二天发表。他忽然觉得套在脚上的暖脚套不太舒服,想把它翻过来,但未能如愿,因此一脚踢开,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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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理以前常常用这玩意儿吗?”
  “对,”玛德莱娜也笑着答道,“他很怕感冒,毕竟身子骨较弱。”
  “对于这一点,他的表现是够充分的了,”杜。 洛瓦恶狠狠地说。 接着又吻了吻妻子的手,笑容可掬地说道:“所幸我跟他不一样。”
  到了就寝的时候,他的脑际仍然萦回着那一成不变的想法,又问道:“查理睡觉时是否带一个棉布睡帽,把后脑勺捂得严严实实,以免着凉?”
  “不,”玛德莱娜对于他的玩笑始终虚与委蛇,“他只在头上系一块纱巾。”
  “真是丑态百出,”
  杜。 洛瓦带着高人一等的轻蔑神情,耸耸肩。从此以后,查理的名字也就时时挂在他的嘴边,不论遇上什么事总要提起他,而且装腔作势地带着无限的怜悯之情,一口一个“可怜的查理”。
  只要在报馆里听到有人叫他两三次弗雷斯蒂埃,他一回到家中,便会拿长眠于黄泉之下的死者出气,怀着仇恨,对死者百般嘲弄。 这时,他常常会得意地把他的缺点及其度量狭小和可笑之处,一一列数出来,甚至加以渲染与夸大,仿佛要把这可怕的劲敌在他妻子心中所产生的影响清除干净。有一句话,他不知已经说了多少遍:“你还记得吗,玛德?
  弗雷斯蒂埃这个蠢蛋那天竟然声称,他可举出例子说明,胖子要比瘦子更加有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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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竟然对死者的床第隐私也发生了兴趣,妻子对此实在难于启齿,始终拒绝回答。 然而他仍一个劲地坚持:“好了,好了,快给我讲讲吧。 他在这方面的表现一定十分可笑,不是吗?”
  “好了,还是让他安息吧,”玛德莱娜说道,声音很低。“不,你一定要讲,”杜。 洛瓦穷追不舍。“这个畜生在床上一定也笨拙得可以!”
  久而久之,他老是以这样的话语来结束谈话:“这家伙可真是个十足的蠢货!”
  六月末的一天晚上,天气很热,他站在窗边抽烟,忽然灵机一动,想去外面转转,于是向玛德莱娜问:“我的小玛德,想去布洛涅林苑走一走吗?”
  “好,当然想去。”
  他们乘了一辆敞篷马车,经过香榭丽舍大街向布洛涅林苑驶去。 天上的云彩纹丝不动,一点风也没有。 整个巴黎热得像个蒸笼,吸入体内的空气像锅炉里冒出的热气,滚烫滚烫。 马车一辆接一辆,把一对对情侣送往那较为清凉的林苑中去。望着这些恋人勾肩搭背地坐在车里,女的穿着浅色衣裙,男的穿着深色的衣装,从他们面前驶过,杜。 洛瓦与玛德莱娜不觉心驰神往。 已有星星出现的火红天空下,这情侣组成的洪流源源不断地流向林苑。除了车轮在地上的低沉滚动声,没有其他声响。每辆车上都坐着一对男女。他们默默无语,互相依偎着斜靠在座位上,沉醉于炽热的欲望所造成的梦幻中,正心急火燎地期待着那即将到来的狂热拥抱。 灼热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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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象到处都是如痴如醉的热吻。 这兽欲横流,滚滚向前的恋人大军,简直使空气也变得更加混浊起来,令人感到窒息。这些成双成对者,如今都沉醉于同一种追求,同一种激情中,一股狂热的气氛笼罩着四周。 满载着万种情爱的马车,每一辆上方仿佛都是柔情缭绕,一边走,一边播洒着男女欢爱的浓厚气息,让人心旌摇摇,不能自已。在这荡人风情的熏染下,杜。 洛瓦与玛德莱娜不觉也柔情依依地手拉起手,一言不发,心头因四周的强烈气氛而激动不止。车到城外拐弯处,他们情不自禁地一下子拥抱在一起。玛德莱娜心醉神迷,嗫嚅地说:“咱们又像上次去卢昂那样,想怎么就怎么了。”
  巨大的车流进入林苑后也就散开了。 在年轻人前往的湖区小路上,马车渐渐拉开了距离。 林荫茂密,树影婆娑。 树下小溪流水潺潺,树梢上方,广袤的苍穹已经是繁星点点,空气因而显得格外凉爽而又清新。 车中情人在神秘的夜色中拥抱,亲吻,没有不感到销魂蚀骨。“啊,我的小玛德!”杜。 洛瓦紧紧地搂着妻子,轻轻叫了一声。“还记得你家乡的树林吗?”玛德莱娜说道,“那片林子是多么地阴森可怖。 我总觉得它无边无沿,猛禽怪兽,出没无常。 这里的景象就大不相同,轻柔的晚风让人心旷神怡。 据我所知,林苑那边就是塞弗勒。”
  “啊!看你说的,”杜。 洛瓦说道,“我家乡的那个树林,也就有些鹿、狐狸、狍子和野猪而已,此外就是时而可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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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的守林人小屋。“
  这“守林人”一词,也就是弗雷斯蒂埃的名字,从他口中脱口而出,他不由地一惊。 好像这个名字不是他自己说出的,而是某个人从路旁的灌木丛里朝他喊出来的。忽然之间,他没有说一句话。 多日来,对死者的嫉妒一直折磨着他,弄得他坐卧不宁,很难排解。如今,他又回到了这莫名其妙、不能自拔的苦闷中。过了一会儿,他向妻子问道:“你过去也同查理一起,晚上乘车来这儿走走吗?”
  “当然,我们常常来这儿。”
  听了这句话,他突然想立刻打道回府,他的要求这么强烈,弄得他无以抗拒。 因为这时,弗雷斯蒂埃的身影又回到了他心头,紧紧地束缚着他,一点也摆脱不了。 不论是想什么或是说什么,都离不开这个死鬼。只见他恶狠狠地向玛德莱娜说:“请告诉我,玛德。”
  “什么,亲爱的。”
  “你有没有给可怜的查理戴绿帽子?”
  “你的这些无聊想法,什么时候才完,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脸鄙视的年轻妻子。但杜。 洛瓦依然毫无收敛:“看你,我的小玛德,有还是没有,照直说好了。 快说,你让他戴了绿帽子,对吗?”
  玛德莱娜无言以对。 跟所有女人一样,一听到这充满侮辱的话语,便气得浑身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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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妈的,”杜。 洛瓦毫不退让,又说,“世上要是有人像是戴了绿帽子的话,他就是一个。 是的,一点没错。 我之所以问你有没有给他戴绿帽子,就是想弄清这一点。不是吗?
  他那副模样是多么地笨头呆脑?“
  他觉得,玛德莱娜好像笑了笑,也许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因此他坚持道:“来,还是照直说吧。 这没什么关系?相反,你若向我承认,说你欺骗过他,岂不是很有意思?”
  他所一心盼望的,是能够证明这可恨而又可恶的死鬼查理,确实曾受过这可笑的耻辱。 因此此刻正为弄清这一点而焦躁不止:“玛德,我的小玛德,求你了,你就承认了吧,这是他应有的下场。 你如果不这样对待他,反倒是不对的。 来,玛德,承认吧。”
  杜。 洛瓦如此固执地坚持其想法,玛德莱娜现在诚然觉得十分有意思。 因为她一阵阵地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杜。 洛瓦于是把嘴凑近妻子的耳边:“说了吧……说了吧……只说个是,不就完了?”
  不想妻子猛然躲开身子,说:“你这个人真笨!这种问题,谁会回答?”
  她说这话的语气是那样认真,杜。 洛瓦立刻像是浑身浇了盆冷水,喘息微微,僵在那里,神色茫然,好象受到了严厉训斥。马车这时正沿着湖边走着,映入水中的点点繁星,清晰可见。 深沉的夜色,远处似乎有两只天鹅在缓缓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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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朝回走吧,”杜。 洛瓦向车夫喊了一声。 马车因此掉转头,踏上了归程。 迎面还有一些车辆正不紧不慢地向这边驶过来,硕大的车灯像一只只眼睛,在黑暗的树林中闪烁。“这是不是一种默认?”杜。 洛瓦的心头仍然萦绕着妻子刚才的话语,由于他觉得,她的语气实在有点怪!她肯定欺骗了前夫,杜。 洛瓦对此现在已差不多可以断定。这样一想,他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