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节
作者:冥王      更新:2022-06-19 10:06      字数:4845
  ……
  “父亲,你莫非忘记了,皇夫姬香君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的墓穴也早已经封闭,母亲啊,你以为凭你现在的身份,能够与母皇合葬吗?你当初残忍的抛弃母皇和我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女儿的声音激动,“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母皇是怎么过的吗,我是怎么过的吗?父亲,你告诉我——到底有什么能比我们对你更重要???”
  “……我告诉你,等我登基之后,我一定会把你在大燕的留下的痕迹全部抹掉,除了你的名字,什么都别想留下。”
  三世转瞬过,故人已成灰。
  站在大燕皇陵中的谪阳伸向那首情诗的手,不能穿过时光的铁壁去触摸三百年前活生生的爱人光滑脸庞。一旦错过,便如同那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时间换了空间,花叶相隔,生生世世不相见。
  最悲哀的,他连想悲戚,都不能悲戚。因为那是他的爱人,也不是他的爱人。
  就算是同一个灵魂,却不同一个时光。
  遇上赵烨的那一个,才是香君。
  是以,赵烨看的是他,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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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时空并行,他愿意自欺欺人地去想象,三百年前,还有是那么一段时空,存在着一对赵烨和姬香君,他们刚刚成亲,他们还没有产生分歧,他们还没有分开,他们还在幸福的生活,他们彼此相爱相依,他们不离不弃……只不过,他们住在时间的那一头,而自己住在这一头,无法亲眼看到而已。
  物是人已非。
  赵烨似乎也明白谪阳心中所想,垂下目光,只是一把拉住了想要走过去的宋丽书。
  但当看见赵谪阳后,宋丽书的表情便变了。
  传说中的宋丽书接人待物向来谦和有礼,即便是面对刻薄尖酸的冒犯,也不过是云淡风轻地反击,从不放在心上多放一刻。是以众人,尤其是宋西文和许言武惊讶又不解,这是她吗?
  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的这样浓烈的怨恨和愤怒,如同漫天燃烧的烈火一般,想要焚尽一切的决然,仿佛是已经酝酿了许多许多……年,已经无法压抑地再压抑下去,此刻才统统都爆发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言武不明白地看看赵谪阳,明明小姐根本不可能认识他啊。她回头看看宋西文,宋西文同样是迷惑的望她。
  窦自华看着两道人影对赵谪阳都露出极端在意的表情,又看看依旧如同被魇着了陆颖,心中猜到了一些东西:既然赵烨可以轮回转世,姬香君同样可以……难怪郡卿那样干脆答应了。
  天下弓果然因沾了他的血而失去了永固不损的特性,咒术也因此破除了。
  拉着宋丽书的赵烨缓慢地摇摇头。
  宋丽书回看了她一眼,怒极的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然而同时,她仿佛也从赵烨的表情中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呆了半晌,终是无力地垂下双手,如火般灼烧的眼眸慢慢黯淡了下来。
  过了一会,她又望向赵谪阳,眼睛里是说不清的复杂难懂的表情,随后露出一个凄凉而嘲讽的笑,淡淡的,长长的,仿佛是决定放弃了什么,又像是不屑一顾。接着,众人熟悉的从容和自若又恢复在了她的身上。
  宋绝璧,依旧还是那个洒脱出尘、飘逸若仙的宋绝璧。
  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宋丽书又望一眼宋西文和许言武,微微一笑,慢慢闭上眼睛,如同再次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随着眼睛的合上,她的身影渐渐淡了下去。
  宋西文与许言武大叫着“不——”,眼赤如血。
  这怎么叫两人甘心。
  青色散开,却又没有完全消散,反而小股小股的相互绞缠起来,直到形成一浅两深的三个模糊光团。光团相互围绕,旋转,好像小精灵嬉戏一般。
  与此同时,赵烨也闭上了眼睛,化作了同样一浅两深的光团。
  正当众人心情跌宕起伏又迷惑重重的时候,一直仿佛站着睡去的司徒端敏身体也微微发出淡淡的光,随后同样浮出一浅两深的三个模糊的光团。
  这一刻,如同受到什么牵引,先出现的两组光团立刻向司徒端敏身边飞舞了过来,当三组光团接触的一瞬间,所有人只觉得眼前顿时光芒爆涨,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视界只剩下白花花的一片。但白光并没有持续,反而下一瞬间就消失了,只是众人的眼睛却没有那么快恢复,眨着刺痛地双眼,一个个都要流眼泪了,却还是睁开眼睛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先恢复视力的人,看见司徒端敏颤动着睫毛,微微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司徒端敏清醒过来了。
  白光、青光也都消失不见了。好像刚刚看到的哪一一切的都是幻象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唯有握在司徒端敏手中天下弓,还是崩裂开。
  但正当别佳惊喜地要往司徒端敏扑过来,天下弓发出了一连串崩坏的炸裂声,如同龟纹一样的裂纹瞬间布满了弓身上下,让人看了心惊不已。当炸裂声停止的那一刻,天下弓猛然崩开,竟是化作了无数的沙尘,簌簌落到了地上,积起了一个小小的沙包。
  存在了三百年的天下弓,想不到最后的结局竟是灰飞烟灭。众人心中唏嘘不已,但下一刻却被司徒端敏古怪的表情吸引过去了。
  司徒端敏的清醒过来的举动却很奇怪,她低头看了一眼脚旁的沙包,手指下意识握了握,似乎想挽留什么,却只是让她指缝里最后几粒沙尘也滑落。
  呆呆看了沙包半晌,司徒端敏方才抬起头,眼神却显得有些迷乱,眸子无意义地转动,仿佛有些什么弄不明白,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很容易吸引目光——绑着绷带,血迹斑斑的谪阳身上。
  她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别佳已经在一边迭声唤了十数次,都没有得到主子的回应,眼见到她恢复神智,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主子——”
  然而司徒端敏没有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谪阳。
  她眼里无悲也无喜。
  许璞心中猛一沉:发生了什么?
  谪阳重伤在敏之眼前,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这怎么可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徒端敏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半句话,终于让周围人的都感觉到有些不对。
  窦自华沉不住气,走了过去:“敏之,你可好?”她忐忑地观察着司徒端敏的表情,虽然办法是她想到的最可能成功的一个,但是并不保证一定能够奏效。
  这次,司徒端敏有了反应。
  她侧目看了窦自华一眼。
  ——那不是陆颖……的眼神。
  冷意瞬间钻进了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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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自华如遭重击,她退了一步;直直地看着司徒端敏;什么都不敢问了。
  司徒端凝视了她一会,转头又看向谪阳。
  谪阳的面色比刚刚更加苍白;简直不像一个活人。但他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那种明亮逼人,让人不敢直视。似乎他全部的生命,在这一刻,都集中到了他的眼睛里;灼然绽放着超越眼睛本身所能展现的色彩。
  他躺在阿雅的怀里,望着司徒端敏;抖着没有颜色的嘴唇;缓缓抬起了手,伸向她。
  手的线条很美,指若葱削大抵也不过如此。只是此刻,这只手从手臂到胳膊到手指,都是透着一股正在迅速枯萎的味道,黯淡无光。
  谪阳同时对上两名叶子都不会落下风,然而此刻,他连抬起一只手都要颤抖。
  所有人都忍心让这只手等。
  所有的人都在看司徒端敏。
  司徒端敏眼睛里掠过复杂的光,双手捏拳,身体紧绷,似乎随时都会冲上去握住那只手。但实际上,她却没有移动一步。
  谪阳素来骄傲的眼睛里几乎透出恳求的神色,下巴微微抬起,再一次努力将手举得更高一点,这一份看似微薄的努力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犹豫。
  一个坚持。
  司徒端敏眼睛里的光波动得更加激动,就像那里有一场战争在脑海中爆发。战争的双方势均力敌,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不肯认输。
  周围的人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郡卿的姿态已经摆得这样低,司徒端敏为何还是无动于衷,到底有什么坎是他们跨不过去的?何况郡卿现在已经受伤,即便有什么矛盾暂且放下延后再说不行吗?
  窦自华低下头,努力克制的骨头不要打颤:如果……如果三魂六魄已经归一,如果敏之已经记起前两世的事情,那么敏之……还是敏之吗?如果不是敏之,她如今是——谁?
  宋丽书的感情纠葛自己不清楚,可是多年前太祖与姬香君都是抱憾终身,彼此心结未解,如今还能尽释前嫌吗,还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敏之。
  谪阳。
  不,不要是这样的结局——
  窦自华突然捂住了自己的眼,感觉心慌如麻:她是不是又做了一件愚蠢到极点的事情?一心想要补齐敏之缺失的二魂四魄,避免敏之不入轮回的命运,却丝毫没有想过真的补齐之后,“敏之”会不会就此……消失了?
  若是连郡卿也搭进去了……
  两个一个都没有救下,还她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做呢。
  绷带上的红色慢慢蔓延开来,好像一朵又一朵红梅在雪地上绽放。
  谪阳的手始终没有放下。
  你其实看得见我的,是不是?
  你其实听得见我的,是不是?
  我不信,你会不理我。
  我不信,你会放弃我。
  他抬起眼。
  “对不起。”
  “谢谢你。”
  “原谅我。”
  “我爱你。”
  泪慢慢蓄满眼眶,漫过,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流下。
  他哽咽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
  撒在花山的阳光,依旧灿烂。三百年来从不间断的修建增补的书院,日渐秀丽而大气。书院里的夫子和学生,换了一代又一代。宗祠前的院训,不曾更改。
  时间过去了,总有一些东西留下来。时间过去了,总有一些改变了。
  比如某个男子的爱。比如某个男子的固执。
  在大燕最顶尖的书院里谈一个区区男子的爱情,似乎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然而如果没有这个男子的爱,也许燕太祖不会那么顺利的统一大燕,也许齐国三百年不会对燕国抱有一种奇怪的忌惮,也许花山书院不会出现,也许许多事情不会发生,也许许多人不会被改变。
  对不起……我曾经的固执。
  谢谢你……等我的三十年。
  原谅我……带给你的伤害。
  我爱你……你还会爱我吗?
  众人并不懂谪阳所说的话语的意思,所以她们只能莫名地望着谪阳痴看着司徒端敏,一次又一次念着那四句话。那声音颤抖,几乎无法完整得念出每一个字,但在每当她们都觉得他再不能吐出哪怕一个音的时候,他却还是完整的念了下来。
  但即便是不理解不明白,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看懂了这其中蕴含的情感。这感情表露太过直白,一开始让人觉得有些酸麻羞涩,但渐渐的,她们一个个都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下去。
  再这样下去,谪阳只怕不死也要疯了。
  许璞眉头紧蹙,低声对窦自华道:“想办法让谪阳停下来,敏之的情况不对,但是谪阳快要撑不住了。其他……之后再想办法。”
  窦自华抖了抖嘴唇,点点头,正欲行动却停住了。
  一滴泪顺着司徒端敏的眼角缓缓滑落。
  有的话,即便不说完,有的人也能懂得。
  有的事,即便再怨恨,有的人也能放下。
  有的时候,事不能去评判对与错。
  有的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你终是不愿意错过。
  她合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握紧的拳头镇定着情绪,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先决定一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温暖。
  他的手冰冷。
  温度传了过去,寒冷渐渐消融了。
  “你又任性了!”她责备道,脸上有一种无奈。
  谪阳抓紧她的手,咬唇望着她,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再没有力气说话了,但无论如何这个女人要先抓紧了再说。
  “我不会离开的。”司徒端敏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将谪阳小心的打横抱了起来,笑得有些苦涩,但还是郑重承诺,“你放心。”
  谪阳这才放松了精神,慢慢得把头靠在她的身上昏过去。
  司徒端敏抱着他,快步向内院走去。
  阿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