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节
作者:冥王      更新:2022-06-19 10:05      字数: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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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寒眼里,她陆颖和那些纨绔小姐被家族送进来混军功是一类人。
  其实江寒也并没有想错,只不过把她送来的那个人背景未免是大了些。
  陆颖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反正她不懂军事,胡乱发表意见只会越搞越乱。只是王六几人对这样的对待略有微词,谢岚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陆颖则继续心平气和任由江寒把自己当成一具华丽的摆设。
  “马上就可以见到定芳了,这趟西北行也未必不是件好事。”陆颖心里有些安慰的想。
  一个月的持续奔波,镇西军终于到了西北。
  来迎接她们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将军,一身寒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道,给人沉重地压迫感。她扫一眼陆颖以及陆颖身侧的江寒,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援军到来的喜悦,反而给人一种不欢迎的感觉。
  对面陆颖和江寒的问好,她只是吐出自己的姓名“侯明玉”,然后道:“走吧。”便拉转马身转身。
  这算什么?
  陆颖心道江寒看不爽自己情有可原,这侯明玉的态度又算什么?
  侧眼看了一眼江寒,江寒眉头微微拧起,显然对侯明玉的态度有些不满。
  直到陆颖与江寒安排好了士兵,侯明玉依旧没有提见西北侯的话。
  江寒忍不住开口:“侯将军,现在一切收拾停当,可以让我们见大将军了吧。”
  侯明玉冷眼看了陆颖与江寒一眼,道:“两位跟我来。”
  陆颖听那口气极冷,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到跟着侯明玉进了主帅军帐才发现自己预感成真,帐中案后端端正正放着一只骨灰罐,罐子前放着大将军的衣甲和头盔。
  案前跪着一个青年女子,面色近乎麻木。
  青年女子正是侯盈。
  侯廷玉……死了?
  陆颖心中一紧,在这当口上她竟然——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做山长已久,许多没有摆在明面上的弯弯绕绕,不过眨眼就明白了:难怪侯明玉对她和江寒的到来如此态度!西北军三十万人,原由西北侯侯廷玉领着,侯廷玉是朝廷封的大将军,凭着世代军功和多年来坐镇西北的威望稳居西北军方第一人的位置。
  如今西北军求援,她来了,侯廷玉却死了。名义上她陆颖是皇帝的亲传弟子,是钦封的将军。如果西北在上次求援中已经说明侯廷玉命在垂危又或者已经身故,皇帝却又一声不吭的派出自己的得意弟子,此外没有任何说明,侯明玉只怕会认为自己根本就来夺权的。
  前脚侯廷玉尸骨未寒,后面就被皇帝趁机收权,侯家三代镇守西北,军权在握,心里如何没有抵触?
  原以为自己来这里只是一个花架子,却不知道有这样大一个麻烦。侯廷玉一去,侯盈还小,其他将军中并无特别突出可以压倒群英而上的。而类似江寒这样所谓老师的嫡系,那点军功在西北军人眼里,也许根本算不得什么。
  至于她陆颖——侯盈是她的至交好友,在这件事情上就算不支持她,定然也不会为难她。而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借机收回西北的控制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而这个人,又以自己为最佳——毕竟在老师的眼中,比起江寒等人,自己才是嫡系中的嫡系。
  老师的算计——陆颖叹一口气:在西北军的下一任最高指挥者人选上,老师确实没有表态。
  但是没有表态,往往就是最好的表态。
  为了以防万一,陆颖还是向侯明玉确认:“这……是大将军?”
  侯明玉冷哼了一声,脸上愤恨之情清晰可见。
  陆颖合上眼睛,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想起军报上齐军压境的数量:大将军竟然在这个时候……大燕危矣!
  睁开眼睛,仔细整理仪容,陆颖上前一步,在这位素未谋面的大燕大将军遗骨前深深的三鞠躬。
  江寒被这个消息惊住了,见到陆颖行礼,连忙跟上来一同致哀。
  侯明玉虽然眼中依旧不屑,但是表情还是稍微柔和了一些。
  陆颖郑重直起身子,方才在侯盈面前蹲下,关切地看着自己这位面色苍白、神色憔悴的好友:“定芳,节哀。”
  侯盈缓缓抬起头,望着一年多未见的这位山长小妹,她眼中情谊恳切,回想起书院里的点滴,心里涌起丝丝热流。但下一刻想起自己小姨和军中几位将军这一段时间在她耳边反复叨念的话,那股热流又被一股寒流穿过,变得晦暗不明。
  “敏之,没想到来的是你。”侯盈起身,欲言又止地陆颖一会,转过头又去看母亲的遗骨。
  陆颖心下明白,侯盈多少还是受了些影响,对她——不,应该是对领着这着这支军队到来的她,有了看法。
  “我也没有想到。”陆颖淡淡道,不像解释的解释,“我原以为我不过是被老师安排到侯大将军名下混点虚名回去的,却不想——”
  侯明玉打断她的话,根本不相信:“哼,你敢说你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大将军已经……殁了吗?!”
  陆颖猛得侧过脸:“我不知道!!”
  她抬起眼睛与侯明玉对视,眼皮也不眨一下。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做任何解释,只是目光坦然通透着与侯明玉咄咄逼人的目光对视,毫不示弱。
  侯明玉无所畏惧地瞪着陆颖,但终觉得在对方明澈的目光里找不到一丝心虚和狡诈,暗暗怀疑自己也许是怪错了人,心思顿时游离不定,气势便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干脆撇过头去,不再看陆颖。
  江寒见状不禁对陆颖微微生出一丝诧异:看来这个皇帝钦点的挂牌将军倒也不是那么差劲。普通人在侯明玉这样一个将门世家出身,又纵横沙场半生的老将面前,便是有理也抗不过她的气势压迫。
  陆颖有望了一眼遗骨,低声道:“如果你们不想吵着大将军的英灵,我们便另寻一地谈话如何?”
  “去我的帐篷吧。”侯盈说,她知道自家小姨的脾气,若是谈得不投机少不得就在母亲遗骨面前吵起来,显然不是她乐见的。
  “我不懂军事。”陆颖不等其他三人开口,打算利落的把问题一次解决。果然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都闭上了嘴,等她下文。
  “军事我不插手——但是军中要紧的事件我得知道,重大决策我也需在场,不然将来无论如何无法向老师交代。”陆颖果断道。她的语速并不快,吐词却清晰有力,声音不大,语气却是不容任何人质疑的肯定,让人从心里感觉:事情一经她口,便是结论,他人再无权更改。
  看了看侯明玉、侯盈,又微微侧头看了看江寒:“定芳年纪还轻,西北安危事关重大,两位将军要辅佐些才是。”
  侯明玉在军中多年,也是做将军的人物,陆颖有意无意透出来的决断之意她不是没有察觉,但是陆颖的果决和态度让她完全说不出反对的话来,更不提她最后一句话就把西北最高指挥权交到了侯盈手中,让自己干干净净的撤了出来。
  既然不是来夺权的,又带来的可观的援兵,侯明玉对陆颖产生敌意的理由也就烟消云散了。当下默不作声,只是看了一眼侯盈。
  侯盈心中微微愧疚,她刚刚心里诚然对陆颖生出一丝芥蒂之心。毕竟母亲才刚刚离世,任谁也无法冷静的面对一个有远道而来夺权嫌疑的人。
  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陆颖本是文坛第一人,若不是皇上手上可信任的人少,何必跑来这苦哈哈的西北谋什么军权,文坛军界都占全了,怎能不惹君王猜忌——陆颖何等人物,如何会做这等愚蠢的事情?
  侯盈却是不知道李凤亭根本就不怕陆颖两家占独,而是巴不得她都占独了,好名正言顺的进行下一步计划。
  陆颖承李凤亭一脉,虽然眼光尚不如她老师老辣长远,却也把李凤亭的心思瞬间弄透彻了个七七八八。
  走出军帐,她望着天空,不禁摇摇头:老师啊老师,你怎么老喜欢甩些棘手的摊子给我。花山书院也就罢了,这一次我可不接你的招!
  快步走到她自己的军帐里,江寒不但没有告退,反而跟了进来,急切道:“殿下,刚才——”
  陆颖警惕德抬起眼帘,心中怒气微生,盯着江寒:“你叫我什么!!?”
  一时间军帐中任何细微的气流都变成锐利的锋芒,让人心生惧意。
  江寒不禁退了一步,随即被自己怯懦的行为怔住,内心微微震动:这个少女生起气来气势竟然如此迫人——自己之前看来还是小瞧了她。
  “殿下,末将出行前,陛下曾有交代……如今殿下如此自作主张,实在有违陛下的恩旨,让末将无法向陛下交差。”江寒只怪自己太过低估这少女的胆量,竟然还未与她商量,就这么一口气干干脆脆将大权拱手让人了,她甚至连开口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诚然,陛下交代军事方面可以不让陆颖参与,但是她此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让陆颖至少成为形式上西北的最高指挥者——在她的助力下。可现在在,她还什么都没有做,事情就已经一塌糊涂了。
  陆颖深深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是担心交差的问题,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了。”
  “可是西北军——”如同平南军,西北军一样是几代皇帝心中的痛处。
  “老师的难处我知道——可侯家在西北军的地位不是一代建立起来的,所以也不要指望一代就能够拿回来。”陆颖走到案边坐下,“何况现在大敌当前,其他事情都可以缓一步再说——”
  拿起案几上一卷兵书,她忽然想起玉漱阁的那副画,道:“自古以来,英雄流血又流泪的事情还少了去了吗?”
  身为军人的江寒闻言身体猛然僵硬,又立刻控制住,粗大的手指微微握紧,沉默了半晌,方道:“是,殿下。末将明白了。”
  陆颖从书卷抬起头,微微拧起眉头,不知道她是真明白了还是敷衍自己,只吩咐:“找几本兵书送到我这里来吧。临阵磨枪也是要做做的。”
  江寒又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103
  “你就这样整日无所事事?”江寒一掀帘子,看见陆颖一身青衫,握着一卷兵书,对着军帐中间的那方沙盘凝凝眉沉思,内心忽然生出一种有类似怒其不争的情绪。
  陆颖抬起头,对她面上的愠怒如同未见,展颜快声道:“江将军你来的正好,我刚刚想到……”
  江寒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责怪也不是,发火也不是,暗暗咬牙切齿一番,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拿出十二分耐心来听她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的收获。
  江寒在接到皇帝的命令的时候,对身边强塞进这么一个明摆着是来镀金的少女是一百二十分不愿意。但是当皇帝郑重其事地告知她,她这位弟子将来会成为未来大燕的储君时,她心惊疑惑之下,也只得应了。
  只不过领旨的同时,江寒便打定了注意绝对不会让一个酸唧唧的文人插手镇西军,哪怕她是那些个文臣和士族一致推崇备至的花山书院的山长也是一样。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就算多念几本书,又有多了不起!?
  皇帝态度如此谨慎,江寒自忖也不能真冷落了她。于是最好的衣食供给,最厉害的高手,统统送到了她的身边,便是自己这个实际上的一军之首有些方面也不及。
  江寒原以为陆颖正是年少气盛、建功心切的年纪,内心必然极迫切的想趁这个机会有一番大作为。自己有意将她和军中官兵隔离开来,陆颖肯定会心生怨意,来找自己理论。
  而一路上这位身份尊贵的少女却表现的异常平静。除了因军旅奔途面色显得有些疲倦外,自己并没有发觉她身上有丝毫愤懑。她也从不曾提起军务,倒像是她根本不想在这个话题多说一句话,白白浪费了自己花了好几天想妥的应对之辞。
  不论什么时候见到她,总是一张气定神闲的脸,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扰到她的泰然自若,又好像很多事情即便自己不说,她也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陆颖对身边的人说起话来声音轻柔,不疾不徐,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温润的笑意,让听的人不由自主把全副心思放在她所说的话上,努力去揣摩、理解她的想法和打算。
  那位据说是同她一道下花山的好友谢岚——半路曾经遇到一股不长眼的流寇,江寒意外见识到她的身手和头脑,大为惊艳——在有陆颖的场合也总是将一身才华收敛起来。陆颖说话,她便听着,陆颖沉思,她便沉默。只有当陆颖打算做什么她认为出格的事情,才会毫不留情上前阻止。
  江寒对陆颖开始改观的是刚进西北军营的那一天,面对突如其来直转急下的局面,对西北侯侯廷玉已故的消息完全不知情的陆颖果断的决定和迅速控制住局面的魄力让她意识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