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独来读网      更新:2022-06-19 10:01      字数:4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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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打起根儿就“严肃”“典雅”的文艺形式,比如诗歌,《诗经》里颇受称许的《十五国风》就是“桑间濮下”之语,词起源于教坊酒楼的小令,小说是俚巷之谈,圆舞曲源于奥地利民间双人舞,歌剧《赛维尔理发师》最初的观众是市井小民……文艺发展的大体趋势,都是源于鄙俚民间,一定时期文人采入整理定型,发展到极至,成为小圈子内的精致消遣。一种形式被“玩死”了,就再从民间鄙俚处取得另一种,接着玩下去。
  这里面的是非曲直可以姑且不论,但大众喜闻乐见的,必然会形成需求,形成市场,而擅长此艺者也不难名利双收。唐代一名叫文溆的和尚善于“俗讲”,“公为聚众谈说,假托经纶……愚夫冶妇乐闻其说,听者填咽寺舍……教坊效其音调,以为歌曲。”(赵璘《因话录》)俨然今日之”歌坛巨腕儿”。这是来自当时儒家的批评,不会有广告吹捧之嫌。韩愈曾著《华山女》诗,描绘当时佛道两家以俗讲技艺打擂台,争夺听众的激烈情况:“街东街西讲佛经,撞钟吹螺闹宫廷。广张罪恶恣诱胁,听众狎洽排浮萍”,等到道教说书艺人华山女儿出来后,即“訇然振动如雷霆”,“观中人满坐观外,后至无地无由听。”这就是公开的竞争。不要小看这“俗讲”,这就是中国说书和白话小说的老祖宗。
  观众的需求和爱好就是市场。中国有“文化市场”,并不自今日始。白居易,柳永的作品当时都有市价,李渔入清后弃功名衣冠,以经营私人的芥子园“出版公司”和编导演戏曲流动演出为生,郑板桥还自书“润笔”价格,明码实价,童叟无欺,这些人都名显当代,光耀后世。以编著“三言”闻名的冯梦龙分析唐宋小说的区别时说:“唐人选言,深于文心;宋人通俗,谐于里耳……天下文心少而里耳多,不通俗其能可乎?”可见有能通于“里耳”(用今人之话,应该说是文化市场的消费大众)之俗,才是占领文化市场之大焉者的不二法门。
  当然任何市场都需要多元,都需要引导,文化市场尤其如此。明人又有一句话:“话须通俗方传远,语必关风始动人。”(《京夲冯玉梅团圎》)现在看来,这里的“话”指表现方式,包括象电视剧这样依赖技术传播的表现方式,是必须在“通俗”,即大众“喜闻乐见”上下功夫的;“语”是内容,“风”同“讽”,内容必须有益于世道人心,才能打动感动消费大众。考虑到提出者已经是500年前的古人,这种总结相当透僻。
  咬文嚼字地说来,《三国志通俗演义》所以叫“演义”,就是透过“七实三虚”的史实人物故事传述(即“演”),表达出褒贬惩扬的历史价值取向(即“义”)来。“戏说”则是另一种“姑妄谈之”的方式,从这个意义讲,《西游记》就可谓“戏说玄奘”。玄奘取经在佛教史、中外交通史和文化交流史上,都可谓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但这部小说的人物故事显然都与史实无关,不过借玄奘这个历史人物和取经历程的大致故事作为轮廓,抒写作者的看法感慨。我以为《戏说乾隆》会写戏,所以热闹好看,但却不俗,清代盐、漕两帮渊源及贡绣等历史掌故叙来头头是道,其中自有作者的历史观,其才学识力,显然高于靠着名著还写不出戏的《三国演义》的“编剧”,和缺乏历史常识的《唐明皇》编剧。别的且不说,一部《三国》戏,拍完看完人们都欣赏曹操去了,显然就没有“演”出这段史实应有之“义”。
  顺便一说,现时流行“顾客就是上帝”的说法,据说是舶来品,不知出于何典?据我所知,西方销售学有“顾客永远正确”或“顾客就是国王”,意思是产品和销售都应当顺从顾客的意愿,极而言之,形容顾客能享受象伺候国王一样的周到服务。此语源自“国王不会错”(Aking can do no wrong),是英伦一位专横国王的名言,与中国“口含天宪”的说法相得益彰。而上帝(God)则是西方世界的价值源头,显然从来就不会去参与消费,“顾客”和“上帝”因之不能构成类比。这或许是以讹传讹的又一例证。话说回来,中国电视剧市场已然形成,竞争也实际上展开了,只是还不够公开,所以作为“非上帝”的消费者多是被动接受,不愿接收的就只能“换频道”,换来换去仍不如意,就睡觉,或搓麻去了。
  中国名著无疑应在电视剧中展示其风采,也有现成观众和基本的市场,但为什么不可以用比如“招标竞投”的方式,来遴选更合适的人选,更理想的搭配,更谨严的构思,更深刻的开掘,更完满的表现,和更长远的社会经济效益呢?
  我想,电视剧钜片的决策过程仍然有大力改进的必要,不能只攥在少数人手里,把民族文化的宝贵财富,“玩儿”成“普及”的电视连环画了事。
  说到这里,又想起前些年拍的《西游记》。已故戏剧史专家吴晓铃先生曾对我“戏说”,“以前看《西游记》,没有闹懂妖精是什么样儿,看完电视剧,才知道什么是‘妖精’,而且还真妖精!”我想,这是对创作者没有搞清《西游记》的真正内涵的感言,除了不成功的特技,就是在“女儿国”、“盘丝洞”等“以色试心”的情节中卖露色相,充填故事的噱头。这种“戏说”,实在还比不上《戏说乾隆》,以及相类似的《包青天》(可谓“戏说包公”)。
  可见“戏说”得好不好,还是要看创作者的综合功力,而不仅仅是这样一种实际上更难把握的形式。
  说英雄谁是英雄?(陈酿三国之四)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一听这歌声,就知道电视剧《三国演义》又开播一集了。有趣的是自打电视剧播出,“拥曹”之声大为高涨。一位导演说:“拍完《三国》,更喜欢曹操了”。一位演员则说:“把这个人物演成奸雄,觉得挺对不起他的。”观众反映里面,喜欢曹操一派也占了上风。
  奇怪的是,电视剧的本旨是“忠实于原著”,包括原著“尊刘贬曹”的思想倾向,但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收视效果,倒使人想起那句“南辕北辙”的成语来。
  当然,“为曹操翻案”的呼声不自今日始,不少大家早已悬有雄文警语,其中郭沫若不但撰有长文(有兴趣的朋友不妨从郭氏全集《历史编》第三册翻检,此处不赘),而且还写了一部话剧《蔡文姬》,塑造了一个曹操全新的舞台形象,来表现他的雄才大略,温文尔雅,善解人意。
  这真是“时与势移”。大家知道,传统戏曲舞台上的曹操永远是张大白脸,类似的人物还有“指鹿为马”的赵高,“谦恭未篡时”的王莽,明代权相严嵩,以及步曹操后辙的司马懿。这是一个人物类型的系列。这张大白脸一上台,就是阴鸷奸险的标记。
  西谚云:“有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这是讲莎士比亚笔下塑造的是一个复杂的,可以多方面诠释的形象。老曹比小哈年长得多,也比小哈出现在舞台为早,即使不算现今的电视剧,中国的观众人数也要比西人多,但似乎只有两个反差极大的曹操。这是为什么?是中国人只具备“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否!中国一向秉“中庸”之道,深知“过犹不及”。是中国人只会表现单纯的人物形象?否!《四郎探母》和《吴刚杀妻》,就是以表现人物在特定情势下的两难处境,而使观众如醉如痴的。
  对“两个曹操”现象的解释,一般是从“历史人物与文学人物的区别”,或者“封建正统观念使然”两方面立论的。但其结论都不否定曹操的历史形象,反有责备文学形象的意思。这其实是可疑的。《三国演义》全名是《三国志通俗演义》,演义史书《三国志》,向有“七实三虚”之说。中国史学以其独特的传统和运作方式,为现代西方史学所称道。其中一点,就是隔代修史,以避开写“当代史”难免之人际关系的尴尬,和“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片面偏颇。《三国志》的撰述者陈寿虽是蜀人,但其父在诸葛亮手下受过处分,他入晋作了史官,自然以晋为正统,也必然要追溯将天下“禅让”予司马氏的曹魏为正统。所以人物传记的规格也大有不同,曹操是帝王级别的“武帝纪”,刘备孙权虽称“先主”“大帝”,但已贬入下一级别的“传”了。如按“纪”写戏,曹操最受优待,自然不会是大白脸。
  但请诸君特别注意的是,构成三国正史内容的,还包括南朝裴松之“奉旨”作注,征引的二百余种公私史籍。最后给曹操涂成大白脸的“基因”,正是源自裴注,以及沿此而来的历代无数民间艺人创作的“三虚”。
  比如陈志说曹操“少机敏,有权数”,裴注就引《曹瞒传》说他“少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叔叔屡次在他爹面前告他,曹操就故意装中风,让叔叔告诉爹。老曹急呼他出来,发现一切正常,问何故,小曹说“初不中风,但失爱于叔父,故见罔(陷害)耳。”“自后叔父有所告,嵩(曹父)终不复信。太祖于是益得肆意耳。”
  不知如今欣赏曹操,又身为家长的朋友,如何看这段故事中欺父诬叔的小曹操?
  再比如,陈志写董卓进京后“欲与计事”,只说曹操“变易姓名,间行东归”。裴注则引《世说新语》说曹操投吕伯奢,“备宾主礼”以后,曹“自以背卓命,疑其图己,手剑夜杀八人而去”,和孙盛《杂记》“……既而凄然曰:‘宁我负人,毋人负我!’遂行”
  的结语。不知如今赞扬曹操,又喜欢交友的朋友,如何看待这段故事中身为贵客,却因疑心而尽杀主家的曹操?
  类似的细节差别还有,但关键也正是“细节差别”。正是这种差别才使人们做出了相反的判断,尤其是“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一句话,可谓曹氏性格的点睛之笔,损透了。中国自古有“摩顶放踵,以利天下”,以极端牺牲精神奉献他人的墨子,也有“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以极端的“不利他”名言著称的杨朱,正是有了曹操此语,才出现了这样极端”损人利己”的警世名言。后来《三国演义》和戏剧《捉放曹》都扣住这句话,铺垫加工,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说实话,曹操的白脸,也正是在这时侯才涂上去的。这难道是“正统观念”的偏见,和“文学形象”的歪曲,才使曹操出现了正负两个映像吗?
  南北朝为何出现大量的贬曹记载,原因也复杂,中华书局《三国志》校点本的“出版说明”云:”东晋之后,史料的发现已经渐渐多起来了”,可以补正陈志之缺失。我想还去除了陈寿“为尊者讳”的忌惮。
  曹操下过“求贤令”,但后来又杀过不肯为他所用的名士弥衡(“借刀杀人”一语典故出处),杀过不肯为他专用的名医华陀,杀过聪明胜他一筹的名吏杨修。到他子孙时,“九品中正”的门阀制度代替了举荐贤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因此官员中“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庶族”,“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左思《咏史》)不但没有保住曹氏江山,而且断绝了西晋的人才,邓艾、稽康等武略文才之士,一个个被送上了断头台。曹操“代汉”采取的策略步骤:挟天子,加九锡,树党羽,把一切都铺垫妥当了,然后再让子弟从容登基,并且同样美其名曰:“禅让天下”,等等,都被司马氏亦步亦趋地学到手了。
  和曹操同时代的刘邵写过一本《人物志》(曾有出版社以“三国人才学”大做广告)。书里专有“英雄”一章,可以窥见当时对这个概念的看法。刘劭以为若分别言之,“夫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特群者为雄。故人之文武茂异,取名于此。是故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但是事实上“聪明者,英之分也,不得雄之胆,则说不行;胆力者雄之分也,不得英之智则事不立。”举例而言,“必聪能谋始,明能见机,胆能决之,然后可以为英。张良是也;气力过人,勇能行之,智足断事,乃可以为雄。韩信是也。”这就是当时的“英雄观”。
  自打汉末天下大乱,群起诸公曾笼而统之地被称为“群雄”。《三国演义》里又细分为“英雄”、“枭雄”和“奸雄”三档。曹操是以“英雄”自许而且许人的,见他“青梅煮酒”一事,却不幸被后人评定为“奸雄”之首。
  这一字之别,古时说法是效《春秋》褒贬之义,深入骨髓的。恐怕就是经过若干世代的后人体验捉摸,“锻炼”出来的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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